一支长途奔袭的八百骑军,出现在了虎岭关外。
为首一骑,手提长矛,身着黑甲,挂玄色大氅。
在楚羽嘉与虎岭关守将叶边见面之前,便有之前退伍的五百西北老卒加入到了队伍当中,虽这些老卒无甲无盔甚至手里都没有兵器,但就站在那里,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气势也不容觑。
这些西北军老卒都是住在都城附近的,消息也比较灵通,当他们在街上看热闹看见昔日的袍泽在队伍当中,又看见了庄嘉德这个昔日骑兵统帅的时候,几乎都没有做过多的犹豫,甚至都没有通知家人,便直接跟随着队伍来到了虎岭关。
西北军对于他们来就是信仰,对于他们来就是自己一生的荣耀。
自己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似乎都是在西北军当中参军的时候。
在虎岭关内也有许多士卒曾经在西北军当中,但后来楚千文遭难,纷纷被东调来了这里。
这些时日的征战,实际上靠的都是西北军这些老班底在苦苦支撑,但一共不足一万饶西北军老班底,在昨日那场鏖战之后,剩下的已经不足三千人了,他们几乎是含泪在收拢战死袍泽的尸体。
西北军的老卒,死一个就少一个,因为这个世上再也不会出现一个和那个男人一样的人了。
整个虎岭关内都弥漫着一种悲凉的气息,城中早已没了百姓,房屋都被征缴做了军营,在街道上摆放的尽是已经战死的将士遗骸,就等着战争结束,将这些遗骸焚化,将骨灰送回他们的家郑
有一些刚刚进入军伍的士卒,因为好友的离世,因为伍长的战死都在呜呜的哭泣。
也有些百战老卒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或是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或是独自靠着墙壁休息。
其中有个叫徐高达的千夫长,看着自己身旁正在呜呜哭泣的新兵,忍不住开口训斥道:“新兵蛋子,不就是伍长死了么,哭个卵,老子在胡马关打仗那会,给人收尸,也没哭成你这个怂样。”
“可是伍长死了呀……”
那新兵抬手摸了摸脸道:“伍长他是帮我挡了一刀才死的,要不是我,他也死不了啊。”
听闻这话,徐高达愣了一下,抿了抿嘴,抬手拍了拍那新兵的肩膀,随手从那伍长的身边抓起了至死都被他紧握着的战刀,递给了那新兵道:“既然你的伍长是为了救你而死,那接下来你就该为他而战了,拿着他的刀,杀他还未来得及杀死的敌人。”
不等那士卒回话,徐高达就又恢复了那副老子下第一的模样,道:“告诉你,老爷们,流血不流泪,哭哭啼啼的跟个娘们一样,不就是死了么,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还能做咱们邺国儿郎。”
“中央军的增援到了,中央军的增援到了!”
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起来。
听闻这话,所有人都开始朝着城门方向望去。
这时便看见,那近千骑军以及那五百百姓模样的西北军老卒顺着城中大道缓缓入城。
当看见其中一骑的时候,徐高达皱了皱眉,不由自主的就走出了人群,当他看清楚那人模样的时候,忍不住破口大骂:“嘿,你娘个卵的庄嘉德,你他吗还知道回来?”
在队伍当中随着楚羽嘉一同前行的庄嘉德自然是能听见徐高达这丝毫不加掩饰的谩骂。
楚羽嘉微微蹙眉,扭头看了一眼庄嘉德。
庄嘉德笑了笑道:“这人叫徐高达,曾经是我下面的一个千夫长,一副臭脾气。”
“在我们离开西北军的时候,他要为少将军守着最后的家业,要不然等少将军回来了什么都没有,那可还行?”
“于是他就留在了军中,后来听被调走了,没想到是来了这里,而且从西北到东南,他这三年他是一点都没变。”
楚羽嘉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过去看看。”
庄嘉德点头应是,随后催马到了徐高达的近前,眼眸含笑但嘴里却不饶人:“怎么着姓徐的,我现在不是你的统领了,你就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了?”
“嘿嘿,就算你是统领,我也一样敢骂你,怎么着,这是想开了?”
徐高达满面笑意的走到了庄嘉德的马前,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战马的鬃毛,眼神中充满了喜爱和怀念:“这马真不错,就是没咱们之前养的马壮实高大。”
徐高达之前也是西北骑军当中的一员,对于战马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但等到了东南之后,骑兵转步兵,这三年里,他除了看见过,几乎一次都没骑过。
“瞅你那点出息。”
庄嘉德笑了:“放心吧,你还会有机会去养马的。”
“那感情好,我老徐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养马。”
徐高达这时候才看见与庄嘉德并肩而立的那年轻将领,忍不住皱了皱眉道:“你这是找到新下家了?”
“那我倒是想问问,这位是谁家的狗啊,竟然能让您庄统帅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马前卒。”
他是一点都没掩饰自己眼中的敌意,甚至与庄嘉德的距离都刻意拉开了几分。
“少将军您别介意。”
听见徐高达连楚羽嘉都骂了,庄嘉德也是为他捏了把冷汗,急忙向楚羽嘉解释道:“徐高达这人就是这臭脾气,要不然也不能混到今还是个千夫长,他能力是有的,只不过是对老将军的感情太深了。”
徐高达出身于平民阶层,参军之后去了西北,开始时候在西北军中也只是在后方帮忙养马喂马,后来机缘巧合成了楚千文的亲兵,再后来就成了庄嘉德统领的西北骑兵当中的一名千夫长。
受楚千文的影响,楚羽嘉对于这些西北老卒也是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他怎么会和这些西北老卒置气呢。
楚羽嘉摆了摆手笑着道:“无妨无妨,如果他看见你跟了别人,不骂你,那我才是要生气了。”
闻言,庄嘉德对这位少将军的敬重又增添了几分。
如果之前只是因为对老将军的怀念的话,现在是真的有些服气了。
庄嘉德面向徐高达呵呵一笑道:“你子怕是在东南呆傻了,不知道高地厚的东西,连少将军你都敢骂?”
“什……什么?少将军?”
徐高达眨巴眨巴眼睛,目光惊奇不定的在庄家的和楚羽嘉的脸上扫过。
“不是少将军,谁还能让我们心甘情愿的回到军伍?”
“老徐啊,我看你是眼神不太好啊,少将军你都没看出来?”
这时候,那些赶过来的西北军老卒忍不住笑了,围着徐高达好一顿嘲弄。
当看见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时,徐高达才反应过来,真的是少将军回来了。
回过神来的徐高达面向楚羽嘉单膝跪地,朗声道:“末将徐高达,拜见少将军!”
“都是自家兄弟,没有那么多的客套。”
楚羽嘉翻身下马将徐高达扶起,抬手怕了拍肩膀道:“谢谢你这三年帮我看家,让我在回来的时候,还能看见家里人。”
这话一出,在战场上受了那么多赡老卒,一时间也都是眼眶湿润。
西北军就是这些老卒的家,西北军当中每一个将士也都是他们的家人,他们早就将身旁的袍泽视作兄弟,家思想已经彻彻底底的在他们的心中,在他们的脑海中根深蒂固。
当从楚羽嘉的口中再次听见家这个字的时候,刚刚还训斥下属哭哭啼啼跟个娘们一样的徐高达拉着楚羽嘉的手臂泣不成声。
回来了,西北军团聚了,哪怕是八万西北军如今在这虎岭关内总共不足四千人,西北军也一样回来了。
因为楚羽嘉回来了,楚羽嘉就是他们的心事所想,就是他们心之所向。
只要楚家还没有绝后,只要楚千文的儿子还在,那他一手建立的西北军就还在,他们的家就还在。
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流浪在外了。
这一切的一切,只因为楚羽嘉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徐高达才忍住了哭泣,楚羽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西北军将来肯定会由我们再次建立,我们的辉煌才刚刚开始,这虎岭关便是我们的辉煌起始之地,那些关外的齐军,便是我们的磨刀石,便是我们用于扬名的机会。”
“这三年游历,让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我现在出来你们还不能理解,但是我只有一句话要告诉大家。”
楚羽嘉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向在场的所有西北老卒,以及聚集过来的那些年轻士卒道:“明武帝国分裂数百年,民间征战数百年,百姓疾苦,我们邺国更是疾苦,因为我们邺国穷,他们都叫我们邺国蛮子,甚至叫我们野人,但我不在乎。”
“年少轻狂时,我曾在都城醉宾楼写过两句话,城破曲终人亡,古道妻女哭断肠,自古只见郎君向西去,何曾见郎君东返乡。”
“我们相比于其他诸侯国来,确实落后许多,土地贫瘠使得我们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连年的征战,让许多邺国姑娘每日都在等待着她的情郎返乡,让许多孩童盼望着父亲凯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