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雨微凉。
青年推开长乐坊的布帘,来到街头。
坊内输红眼的赌徒们还在奋力嘶吼着。
而坊外冰冷湿润的空气让青年稍微回复了一丝丝思考能力。
厚重的布帘像是一条分割线,将赌坊内和赌坊外分割成了俩个世界。
青年任由雨水打在脸上,重重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看着傍晚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嗤拉——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
照亮了青年双目中后悔、懊恼等明显的情绪。
长乐坊,天南城唯一的赌坊,坊间又称不归坊。
因为大多走进去再出来的人,都走上了不归路。
看着青年落寞远去的背影,屋檐下一位黝黑的瘦弱少年露出身影,嘴角扬起一抹阴谋得逞的笑容,嘿嘿一笑:“稳了。”
随后走入雨中,朝着反方向离去。
淋着雨的青年独自来到桥上,傍晚的天南桥两岸,不见一人。
青年略一犹豫便纵身一跃跳入滚滚河水中。
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一张嘴想呼吸,更是把冰冷的河水呛了肺里,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青年终于醒悟过来,奋力向岸边游去,这时候他脚像是被河底的水草缠绕住了,要拉拽着他向深处沉落。
挣扎中的青年耗光了力气,渐渐停止反抗,沉在河底。
缠在他脚上的水草缓缓散开,脚脖子上赫然露出一个手掌模样五指般的淤青,那水草分作数缕朝着昏迷青年的眼耳口鼻等七窍中钻入。
轰隆————
惊雷炸响,一瞬间整个天南城被雷光照耀得亮如白昼。
与此同时,河底的青年倏然间睁开了双眼。
一道无上的气势、道韵自青年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荡漾开去,似要将整个玄境齐齐笼罩。
那股水草更是首当其冲,在气韵激荡下瞬间便化作缕缕黑烟散在水中。
这股无上的气韵如涟漪般荡漾开来,不管是天南城中还是河里,以青年为中心方圆数万里之内的弱小魑魅魍魉和精怪如同水草一般直接灰灰。
被这股气势道韵惊动的,只有修为深厚的妖魔和修士,凡人则无从感知。
数十里开外,一头老黄牛趁着主人睡着了,自己套上了犁具打算摸黑犁田,气韵漾过,黄牛慌忙匍匐跪拜,口吐人言:“上仙饶命,上仙明鉴啊,俺是本分人啊,从没有吃过人,更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呐!”
幸亏这头黄牛的主人在这个时候已经睡熟了,不然非得被给它吓坏了不可。
在数百里之外,有一座山,名为黑峡山,高耸入云山势连绵。
山上有一头笨拙的黑熊精,惊雷都炸不醒的黑熊精正在酣睡,在被气韵扫过的刹那,它瞬间惊醒,直接一个翻身,四肢着地将自己洞府撞出一个大洞,连忙跑路,敏捷得不像话,仓皇的样子像极了受惊的野兔儿。
此类事情各处上演。
始作俑者的青年缓缓浮上河面,在虚空中凌立。
身体衣物上的水分自动凝聚成水珠滴落,天空的雨滴来到青年头顶上方似遇到无形的屏障,自旁边划过。
水火不侵!
“呵,十两银子。”
青年仰望虚空,独自喃呢。
“为了十两银子你就自杀?为了十两银子你就自毁你自己第二世的道果?呵呵…”
“你连死都不怕了,居然会害怕还不上长乐坊的十两银子而跳河自杀?真是可笑可悲…”
青年癫狂的自言自语似在发泄,又似在自责。
顺着他的视线,虚空深处浮现出一株参天大树。
树叶晶莹剔透,在树枝上挂着一颗硕大的圆果,圆果上有无数古奥艰涩的道纹。
另一边的树枝上,挂着一朵半开的道花,随着青年看过来的目光,道花凋谢,化作漫天的点点星雨,消失不见。
花已凋零,果却未结。
“青鱼,为什么会没有给我护道?!害得我这一世还尚未修行便醒了过来,你到底在做什么?!”
青年目光冷冽,杀意森然。
西吉天,青莲府。
莲池中一条呆呆游弋的青鱼忽然不由一阵瑟瑟发抖。
“主上对不起了,没能为你护道是因为我被抓到了这里,出不去啊…”
青鱼的话语化作了一个个咕咕的气泡,一透出水面,就在莲池的镇压下散弥无形。
随着道花归元化作的星雨消散殆尽。
青年的气势和道韵渐渐跌落。
再一次踏在桥上的青年,没有了方才睥睨寰宇的无上气韵,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他右手对着眼前的虚空一招,一把古朴长剑仿佛穿越虚实间的壁垒,缓缓出现。
长乐坊。
“来来来,买定离手,押大赢大,押小赢小,押得多赢得多哦。”
嘭。
一把长剑扔在了桌上。
“我买三个六,豹子。”青年冰冷的声音传来。
“哟,杨洲回来啦。”见到青年,赌台上负责摇骰子的壮汉面露喜色,问道:“回来还钱吗?刚出去转一圈就捡了把剑?”
说着,壮汉拿起古朴的长剑在手中掂量几下,随后想要试着将长剑拔出来。
“嗯,嗯?阿……呀!”
壮汉使出吃奶的劲,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剑鞘也纹丝不动。
“哈哈哈,李老三你行不行啊,晚上没吃饭吗?连把剑都拔不出来。”
“李老三你怕不是昨晚在床上泄光了力气吧。”
“李老三,我这里有一副祖传的补肾秘方…”
周围的赌徒们纷纷嘲笑起来。
李老三身旁的另一个壮汉接过长剑,试了试,也拔不出来,对着他摇了摇头。
大武师都拔不出来?
恼怒的李老三夺过长剑,反手抛回给杨洲。
“滚,这把破剑不值一文钱。”
杨洲接过李老三扔回来的长剑,就要发作,一道威严的声音自二楼上传下来。
“给他当一两银子。”
“好的,周爷。”
李老三恭敬地朝着二楼的方向点头哈腰,回头对着杨洲恶狠狠道:“这把剑当一两,你押三个六是吧。”
“嗯。”杨洲淡淡道。
“好。”
李老三打起精神摇起骰钟,当落在赌桌上的那一刻,他很确定杨洲又输了,因为他摇的是三个四,整张赌桌上没有人押三个四的,这把庄家通吃。
开。
“卧槽!”
“卧槽,三个六!”
“这小子发了啊,一百倍啊!”
李老三揭开骰钟的一刻他自己都懵了。
明明应该是三个四的啊!
他这一手摇骰和听声辨点,十年间从未失手,不然也不会混在天南城最大的长乐坊中作骰手,李老三带着询问的眼色望着二楼。
“赔。”威严声再次传来。
扣除欠长乐坊的十两,李老三递给杨洲九个银元宝。
杨洲将九十两放在了三个六的格子里。
当骰钟再一次揭开。
“卧槽……!”
“九…九千两。”
“又是三个六!”
长乐坊内的赌狗们惊叹不已,有人感慨这小子是走了狗屎运,有人则怀疑是李老三在放水。
李老三面如土色,看向二楼,不敢言语。
沉默了好一会儿,威严声传下来。
“关门。”
……
当杨洲再次掀开厚重的布帘后,雨停了,清新的空气冲刷着他身上萦绕着的血腥味。
“站住,死丫头!吃了我的东西还想跑!”
一个娇小柔弱的少女撞入他怀里。
锵!
清冽的剑吟响起,杨洲手中的长剑被少女拔出,带起一抹雪亮的剑光,照亮了杨洲惊咤的神色。
她竟能拔出青鸾剑!?
“再过来就杀了你!”少女凶狠的声音宛如黄鹂,剑指跟随她踉跄追过来的一位蓬头男人。
“你……是谁?”杨洲带着不可思议的语调询问。
“云千虞。”
入夜,春雨骤停。
这天,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