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巧舌如簧,说尽宫中的辉煌,道尽圣人的才情,言尽自己的前程。
其实说的再好听,他们口中的贵人,那也是个妾。
只是花府的人万万没想到,圣人没有宠信自己,荣贵妃竟然“宠信”她了,她成为贵妃身边的红人。
她用这一便利,为既是亲人,又是恩人的花克勤,谋利很多。
直到多年以后,她才偶然得知,那个扬州李盐商娶得就是边振明的庶女边石榴,李晚歌算是边疍的表妹,他们都是花府一派的人。
花克勤的偶遇赎身,也是早有安排。
就连教她的赵嬷嬷、女官,也是宫中出来的,那些通通都是熟悉荣贵妃的人。
她更是被花府当做荣贵妃的影子送进宫里,给花府换富贵的。
那时的花克勤早就是党羽遍布天下,其女花牡,她的七堂姐也成为荣贵妃的义女。
一时间花府风头无量。
她也再没有利用价值。
就连他们用来牵制自己的父亲花克俭,也在那一年殞了。
这些通通同花克勤等人脱不开干系。
面对榨干自己骨髓的仇人,她恨意滔天,却奈何不了花府,她除了恨,再也做不了什么。
直到素来寡情的冀漾出手,正面与花克勤宣战,以雷霆之势把花府覆灭,她的恨意才得以解脱。
她一直都知道他俊美不凡,也曾像少女怀春般偷偷仰慕他。
但她那时的身份不过是个卑贱伶人,还是个被送给当今圣人的伶人。
她认为自己就算是看他一眼,都是对人家的玷污。
如今却可以仗着自己年纪小,不知事,就这么任性的拥抱着他,也算是全了上辈子的微末心愿。
他是前世今生第一个对自己说,不要为妾的人。
在她的记忆里,所有人都告诉自己,做妾好。
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妾与妻的差距?
有的人是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有的人不过就是想利用她谋利罢了!
花沅抱着他的劲腰,将小脑袋紧紧扎在他的怀里,把鼻涕泪水糊在他的衣襟上,可劲的蹭着。
冀漾隔着衣襟感觉到粘糊糊的一片。
他唇角紧绷,目光移向花沅。
她轻轻抿住没有血色的唇瓣,一双清亮水润的杏眸,锁不住的信赖溢出。
自从他五岁时,因长相俊逸,被父亲当做礼物送给贵人。
他就受不了这种肮脏的感觉,如今亦是。
被她这样一蹭,他皮肤发炸,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他很想将她给碾碎,但看着那泪如泉涌的小丫头,他却下不去手。
她本应是如珠如玉被娇养大的皇长女,原是应不知人间疾苦的烂漫长大。
可事实却恰恰相反,因为自己,她活得战战兢兢。
“起来!不要让我说第二日次!”冀漾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蹦出了几个字。
花沅这时已经从痛苦的记忆中回过神,她只是想多凑近一会儿阁臣大人,这怀抱没来由的很有安全感。
再说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就能被浸染成什么样,她觉得自己要是多挨着一会儿,她一定也能再聪明一些的。
但听了他生冷的语气,她立刻就怂了。
反正已经怂了,于是她就让自己看起来更怂一些。
她可是听说过,前世那些自荐枕席的女子们,都被“咔嚓”了的,她不想成为今生的首例。
花沅耷拉着肩膀,皱着眉头,弱弱道“哥哥,对不起,沅.....沅儿不是故意弄脏您的衣裳的,沅儿给您洗干净,好不好?”
“上楼去写大字,将千字文先抄写一......遍,十大雅事后面慢慢学。”
冀漾想说一百遍的,但看着她那小眼神,愣是直接减掉了后面的九十九次,改成了一遍。
对小丫头来说,一遍已经是很困难了吧?
慢慢加,慢慢加,循序渐进,拔苗助长不可取......
花沅善于察言观色,心中窃喜,但面上却佯装情不愿的上楼去。
她迈着小步子,走得是一步三回头。
回过头欲言又止的望了望冀漾,最终她无奈的叹息一声,耷拉着脑袋继续走。
那小模样看起来泫然欲泣,活脱脱一只被主人责备的小奶狗,眸底写满了委屈。
冀漾手指微动。
他忍不住开导,道“古语云: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十大雅事可陶冶情操,修身养性,更显女子的灵气。
不要怪我严格,倘若大家闺秀不通晓这些,会被笑话粗陋。”
如此待她成亲后,才不会只能同夫君花前月下,却无法独当一面,想要真正的琴瑟和谐,做不被欺上瞒下的当家大娘子,熟悉中馈是必不可的。
他也是为小丫头的未来着想,才让她学这些。
竹楼外,门前那棵百年的梨花大树上,藏匿着十天干。
虽然大伙儿最终被安排的出路不同,但曾经都是暗卫出身,老本行没有忘。
“看看人家是怎么逗妹子的,多有情调?”
“小日子很惬意,亏了咱们还担心人家孤独终老呢!”
冀漾早就察觉到被窃听,但他自认为行事光明磊落,无需背人。
可听着这些议论,他终于忍无可忍。
他黑着脸缓缓从阴影中步出,抬头瞪向攀在梨树上那懒洋洋闲聊的九人。
“看来很闲嘛?”
“不如漾哥繁忙,事无巨细……”昭阳跃下梨树,将旁边啃花吃的小马驹牵出来。
冀漾凉凉地扫了他一眼,眸色清冽淡然,道“胡说什么!”
昭阳忍不住啧啧两声,他们都是看着冀漾长起来的,又打了多年交道,对他的怒火不以为意,反而语气中透着揶揄,道“此时知道要害羞了?”
冀漾眉间戾气大盛,眸色凌厉摄人,让人看得心里发麻,满身都透着攻击性。
昭阳慵懒的倚着树干,眉眼染笑,随手折下一枝雪白的梨花,于鼻尖下轻嗅,挑眉道“想活动下筋骨?”
看他这么朝气蓬勃的模样,昭阳就觉得非常来劲儿。
“咱们又打不过你,欺负人是不对的,知道么?”
“咳咳,别闹,都别闹,咱们就是看看漾哥这是否有需要帮忙的,来看看,就是来看看哈!”
梨树上的傅潮探扇浅笑,一派贵公子的模样。
他就是来看热闹的,但也负责拉架。
昭阳把玩着手中梨花,抬眸注视竹楼之上那抹倩影。
清冷不羁的眼眼,流露出一抹探究。
他当年也是见过荣贞儿的,更是知道圣人对她的情谊。
如今他掌握十天干的信息网,对仕宦勋贵内里的阴私,也是有所了解。
通过之前给冀漾的传信,他得知花府所谋不小。
看眼下的形势,花府也许会成为他们十天干的头号劲敌,不容小觑……
花沅上了竹楼后,她没有着急写大字,而是先给鹰蛋们的热源大葫芦重新换了温水,又给它们翻了翻个,再将被子盖上。
这是今日的第三次换水,翻个了。
随后,她才从冀漾屋里的书架上,翻出了他压箱底的千字文。
上面的笔迹刚则铁画,媚若银钩。
对于不懂书法的花沅来说,根本看不懂。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效仿临摹。
这肯定是冀漾的字迹,她前世曾在荣贵妃那里有幸瞻仰过一次,除了羡慕,就是崇拜。
如今竟能有机会用阁臣大人的亲笔手书当字帖,实属三生有幸。
她脑中忽然闪现出,梨花簌簌,阁臣大人提笔濡墨,铁花银钩的一幕,当然少不了她的红袖添香。
想想就觉得那一幕很美好。
她双手捂在脸上,傻傻的笑着。
倏然,她的小手从脸上摸到粗糙的感觉。
她为婢三载,日日吃糠咽菜,还要在风吹日晒中侍药,皮肤的色泽自然差到不行。
干得皲裂……
呵,就她这丑样儿,还红袖添香?
她忽然想到前世做瘦马时的保养方子。
那段日子虽然没有尊严,卑微到谷底,也没吃过饱饭,但对于养颜可谓之大行家。
都过去了,她只要成为阁臣大人的心腹,日后自然不需要以色事人。
就算胖成球儿,也能在燕京横着滚,吃饱喝足自然不成问题。
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恢复美貌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她这副尊荣,站在风华绝代的阁臣大人面前,真跟丫鬟似的。
她可是要做心腹的人。
心腹是什么?
那是左右的臂膀,自然要美貌与智慧并存!
她瞅到了摆在篮子里的墨玉灵芝。
灵芝性平、味苦、无毒,有抗皱、消炎、清除色斑、去黄美白、保护肌肤等神效。
玄和方丈炼制解毒药时,将灵芝中最好的孢子取走,将蒸晒过的灵芝留了下来。
其实灵芝的主干没多大药效,精华都集中在孢子里,孢子粉凝聚着整株灵芝的精华。
但是吧,墨玉灵芝相当于是灵芝中的人参,就算没了孢子粉,主干比起普通的灵芝也是珍品,药效也是不错的,何况还有残留的一些。
花沅趁着冀漾不在,偷偷的潜入厨房,将灵芝切块,又将小石磨翻了出来,搬到她的小屋里。
之后她也没有心思写大字了,将墨玉灵芝一点点的磨成粉,拿着干净的猪毛刷,一点点都搜集到瓷罐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