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星子只余下萧疏几颗,弦月已残半落。
莫约卯时了,天色破晓,旭日初升,倒是漫开了大片逶迤红霞。
姜衍黛从梦中惊醒,只觉得浑身莫名的酸软,额头也满是汗水,顺着侧脸滚落到颈窝。
她好像梦到了原书中,於缉熙千里奔袭为原主赴死的场景。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和於缉熙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都开始梦到书里的情节了。
不过这真实梦见,和看书的感觉还是差很多。
那种希望被掐灭的感觉,所信仰的一切轰然倒塌,是有多绝望呢?
姜衍黛揉了揉心口,她的心脏像是被揪人揪起来那样,现在仿佛都还在抽痛。
她捏了捏眉心,忽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等下!
她作为《来复归》的骨灰级读者,她记得原书中绝对是没有这段场景的!
那这段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也太奇怪了吧?她怎么会无缘无故梦到书里都没写的内容?
难不成她最近想象力太丰富了?都开始自行脑补故事了?
姜衍黛拍了拍额头,太复杂了还是不想了!废脑细胞!
另一间房内,於缉熙亦猛然于梦中惊醒,掌心全然是淋漓血痕,血珠滚落在床褥上,打开朵朵梅花。
他已许久未曾梦到前世,未曾梦到前世的郡主殿下。
那股锐利的痛意,沉重的哀恸,锥心见血,浸透四肢百骸,尤胜挖心剜肝。
他体内跗骨之毒心神一伤便难压抑,胸腔气血也随之开始翻涌,唇边溢出丝丝血迹。
於缉熙咬紧牙关,竭力按下心上纷乱神思,艰难地抬手将血迹拭去,取出瓷瓶吞咽了两粒药,心上才算平歇下来。
他胸膛仍起伏不定,靠在床头,隔着窗,瞧那扑洒在窗柩上的点点微光,浸了红霞的模样,有些恍惚。
彼时那个姑娘,负光而立,流转霞光落于她周身,春晖暖阳,不及她眉眼半分。
他只是那样静静看着她,便已近乎痴了。
他想,那许是九天谪凡来渡世间苦厄的仙子吧?
……
於缉熙的昏迷持续了数日,姜衍黛同阿诚日夜照料,却未曾见他醒来。
不过这承德侯府里头,最受关注的不是这位眉眼藏下霞光秋月的公子,而是於缉平的婚事。
到底李嫣然和於缉平算是有了肌肤之亲,在外头传的也是沸沸扬扬。
这婚期自然是要紧锣密鼓的作加急处理,交换庚贴,纳吉,纳征,请期等一系列流程都从简处理。
是以,於缉熙的身体还没有怎么恢复,承德侯府已经张灯结彩,到处都是一派艳艳鲜红。
用阿诚的话来说就是:我家公子还没死,他们就急着给我家公子添堵,巴不得咒我家公子早死!
对此姜衍黛表示:孩子,就不能盼你家公子点好吗?说的你多想那个李嫣然嫁给你家公子似的!
明日,就是於缉平大婚的日子了。
阿诚看着外头那些个红灯笼就来气,从厨房取药回来都咬牙切齿的,一进门放下药后,还愤然用力踹了脚凳子。
姜衍黛瞅着那圆凳子从这头滚到另一头,不由蹙眉道:“干啥你,吃炸药了?”
阿诚整个人都要气炸了,要不是顾念於缉熙还没醒,估计就得吼出来了。
阿诚面目扭曲到几乎抓狂:“还不是於缉平那个小子,把我家公子害成这个样子,他居然还成婚?”
姜衍黛很想告诉阿诚,按照古代的雇佣关系来说,於缉平也是他家公子。
但显然这个情况下,无异于让阿诚的怒火烧地更旺盛一些。
姜衍黛给於缉熙掖了掖被角,打了哈欠道:“那,那你想怎么办?”
阿诚愤愤锤了自己的手心一拳,咬牙切齿地从牙关吐出字来:“打,死,他!”
姜衍黛倒了杯水,坐到阿诚眼前,满脸诚恳道:“杀人是犯法的,你得遵纪守法!”
阿诚翻着白眼别过脸去,表示不太想理姜衍黛。
话说回来,杀人放火肯定是犯法的,但要就这么叫於缉平安安稳稳的把李嫣然抬进门,不论后头会发生些什么。
这个气,姜衍黛觉得还是咽不下去的。
虽说这辈子的孽缘已经被扼杀在了摇篮里,但这也抹杀不了原书中的仇怨,如今尚未作的孽,若是不报,岂非太对不起她穿书过来了?
姜衍黛乌黑澄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动着,放下茶盏道:“不过我们在他成婚的时候捣点乱,让他丢点脸还是可以的。”
阿诚顿时来了兴趣,重新转回脸,双眼一转不转地盯着姜衍黛,“怎么让他丢脸?”
姜衍黛挑挑眉毛,朝阿诚勾了勾手指,神秘道:“你且附耳过来。”
阿诚持有怀疑态度,但还是禁不住好奇心的趋势,把耳朵凑了过去。
姜衍黛薄唇轻启,阿诚脸上一点点焕发出光彩,眼珠子都亮了。
阿诚咽了口口水,犹豫道:“你确定这个样子可以?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姜衍黛敛了笑容,长长叹了口气,摆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你看看你家公子凄凄惨惨躺在着,肇事者却敲锣打鼓的要洞房花烛,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阿诚本就是个禁不起激的性子,被姜衍黛那么一说,立刻愤愤不平道:“不是!”
姜衍黛面色肃然,继续诱导道:“你说能忍吗?”
阿诚义愤填膺,气的胸腔都要炸裂了,“不能!”
姜衍黛郑重点头,朝门口一指,“去吧!”
阿诚飞快应道:“好!”
然后,阿诚就飞快起身奔了出去。
姜衍黛颇感欣慰地注视着阿诚离去的方向,撩了撩鬓边碎发。
就喜欢这种没什么脑子的孩子,一鼓动一个准,指不定那天把这孩子卖了,都还能给她数钱。
美妙!妥帖!
於缉熙躺在床上,不由得勾起了唇角,他家郡主殿下,原来这般可爱。
姜衍黛满意地端起药碗,走到於缉熙床边,做好心里建设后,仰头全数倒入口中,继续以唇渡药。
为影蹲在暗处,顿觉后背一凉,默默捂上了眼睛,不能看不能看,会被主子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