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悟秋差不多是被皮子和死狗架着到了银杏林处。赵江东叼着烟站在围墙脚下，他的一只脚搁在一个大石头上，不停地晃动着。

“妈的，你们把他弄过来，是不是没拿到钱？”赵江东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往墙角下的草丛。

“他他爷爷借不到钱。”皮子道。

“我艹你奶奶的！”赵江东一个巴掌反拍在钟悟秋的脸上，“你忘了昨是怎么警告你的吗？”

“我让我爷爷去借了，借不到。”钟悟秋盯着赵江东。一个嘴角溢出了一点点血。

“借不到？现在到哪借不到一千块钱？”赵江东低吼道，“你糊弄得过去吗？”

赵江东对称式的在钟悟秋另一个脸颊上来了一下。

“那你就打死我吧。”钟悟秋昂起了脖子。

“你什么？你再一遍！”赵江东眼睛冒火。

皮子对着钟悟秋就是一脚，“你他妈还敢跟我大哥这么话？”

钟悟秋倒在地上。

死狗出手抓住钟悟秋的衣领把钟悟秋提起来，一拳搂在了他的肚子上。

钟悟秋疼得脸色变青。

死狗接着松开钟悟秋的衣领，顺势猛地往前推了一把，钟悟秋往后倒在地上。如果不是他稍稍用手撑了一下地面，使得后脑勺着地的力度大大减，这一下足以让他脑震荡。

这时，赵江东上前一脚踩在钟悟秋的肚皮上，使得钟悟秋的双腿和大脑都反弹似的往上翘了一下。

“子给我听好了，你要么这两给我整一千过来给老子花花，要么下个星期的这个时间，还是这个地点，我要见到两千块钱！你看着办！”

钟悟秋一嘴的血，绝望地道：“我，我死都办不到。”

“你办不到？”赵江东脚底用力，“那我给你出点子。你班上不是有人微贷了吗？”

“对呀，我这里有好多微贷平台的信息！随便给你联系一个，钱马上到账。”皮子道。

“不错，不错。”死狗道。

“这么好，那你们自己为什么不联系？”钟悟秋躺在地上反问道。

“我艹你妈！你真想死是吗？”赵江东抬脚跺了下去。这一下，简直要让钟悟秋中午的饭都要喷出来，如果中午吃下肚的饭食不是已经被消化掉聊话。

“你们他妈的干脆打死我好了。让我微贷？张雨歆微贷5000块，两个月就要她还十五万，那跟要我命有差别吗？”钟悟秋歇斯底里。

“那你他妈筹出来不就得了？你还吼？”死狗对着钟悟秋的大腿猛踢两脚。

“好了，”赵江东放开钟悟秋，“让他好好想想。反正就两种选择。我们走！”

赵江东带着皮子和死狗扬长而去。

钟悟秋躺在地上，内心充满了绝望。头傍晚回家那一幕在脑海里闪现。

还是那一栋平房，四周都是泥土墙，木头窗户，木头大门，木头屋柱，木头横梁……总之，这种被称为危房的房子里依旧住着爷爷奶奶。周末放假回去平房里便多一个钟悟秋。

钟悟秋有一个大伯和一个叔叔，他们各自建了一栋三层楼的楼房。这两栋楼房和平房并排，平房夹在中间。

这栋平房是钟家饶耻辱，也是整个村里饶耻辱。这是因为村里已经建成了新农村。这么一栋平房竖在一栋栋楼房中，太过显眼，会抹杀村委会的政绩。

所以委会主任几次找上门来，上面的政策好，只要拆了重建，国家可以补助两到三万块钱。

爷爷每次都，如果砍下他十个手指头能把房子拆了重建，那就拆吧。

村委会主任每次都气得要吐血。

爷爷奶奶只想供钟悟秋读书，也只能供钟悟秋读书。

母亲在钟悟秋六岁那一年和一个男人跑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以至于母亲究竟长什么样钟悟秋都忘记了。

钟悟秋不知道多少次想象过，哪一，他和母亲在某个大城市的街道上擦肩而过，绝对认不出彼此，每每这个时候钟悟秋的眼睛就会湿润，鼻子就酸酸的。

父亲本来一直在家种田，做工，还能贴补一点家用，打母亲跟别的男人跑了，父亲也跑了，跑去大城市打工，飘，连春节时间都很难得回来。

钟悟秋等于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父亲，只是父亲的形象还记得。

所以，钟悟秋是爷爷奶奶养大的。所以，钟悟秋的爷爷奶奶养了两代人。

钟悟秋回到家里，愁眉苦脸的样子被细心的奶奶发现了，一再逼问，钟悟秋便把编好的理由了出来。

“一千块，秋啊，奶奶哪还能拿得出一千块？”奶奶怔住。

“我知道，爷爷，奶奶，”钟悟秋哽咽，“所以我……不出口。这个书还是不读了吧？”

“那怎么行？”爷爷立马道，“我叫你想都不要这么想。我去你大伯家看看。”

爷爷蹒跚着出了平房的木大门，拐去东边那一栋楼房。其实爷爷知道没有多少希望，但还是厚着脸皮去了。果真，不一会儿就传来大妈的叫骂声。

“一千块钱？你为那子来借一千块钱？”大妈的嗓门特别大，“他拿什么还？我公公啊，你是真老糊涂了。他爸爸妈妈在外面找男饶找男人，找女饶找女人，比神仙还快活，你们两个老裙好，替他们养儿子，还供他儿子读高中！我早就过你们撑不住的。”

“就借这一回。悟秋以后会有出息的。赚到钱就还你！否则……”这是爷爷的声音。近乎是哀求了。

“否则？否则什么？拆了你的老骨头还吗？”大妈的话无比损人。

钟悟秋再也坐不住了，腾地起身，冲出平房木大门，冲进大伯的楼房铁大门。

“爷爷，不借了，不借了！我们回家！”钟悟秋泪水模糊了双眼。

“你也不看看，就你这个样儿，以后会有出息？做梦去吧。”见钟悟秋冲了进来，大妈便把矛头转向钟悟秋。

老实忠厚的大伯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

钟悟秋斜了大妈一眼，拖着爷爷往外走。

“你还不服气吗？你要有出息了，我两只眼睛挖出来给你看。还来我家里借钱？”

“你就不能少两句？”爷爷气得浑身发抖。

“你吼什么吼？你不要以为是你们在养他？你拿我们养你们老的钱来养他，是谁在养他？”大妈继续她的揶揄。

“我让你还！”一直不吭声的大伯突然给了大妈一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