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日夜不停轮换射击，也阻止不了虫群越压越近，若不是长年的军事教育，以及等待援军的希望仍存，人们怕是早就崩溃了。

炮火在身边炸开，一朵朵小型的蘑菇云像是恶魔咧嘴的笑容，身边的人在倒下，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是否轮到自己。无尽的虫群遍布视野，睁开眼是虫子，闭上眼依然是虫子。看的久了，仿佛每一只虫子都在狞笑，又仿佛虫群与天地连成一体。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想象不出那样的场景，整个世界宛如海啸般压下，每一滴水都是血肉与尸骨，带来的只有绝望与死亡。

黄荛将步枪卡在装甲腋下，左手利落地换好子弹，举枪射击。

这是抗战的第四天，神志在无止尽的战斗中被消磨，早已忘记了什么虚拟与现实，仅剩下本能在挣扎战斗。

就在昨天，黄荛失去了右臂。

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口一口消失在虫子口中，骨骼崩断的声音覆盖了疼痛，像是死亡的沙漏在耳边冲刷。

濒临死亡的最后时刻，哨子拼命将她从虫子口中抢了回来，却没能和她一起回来……

那一瞬间，时间仿若停止。黄荛看见刀足缓缓插向自己身旁，也可能是向着自己。失血过多，又晃得太厉害，她看不真切。

眼前清晰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早已残破不堪的动力装甲再也起不到保护的作用，在她眼前像纸一样被穿透、撕破。

最后的瞬间，她被扔了出来，环境吵杂不堪，她却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声音……

“保护好自己啊。”

“啧，新兵……”

温热的血液从残缺半面的头盔间洒下，染红了眼前的世界。

愤怒、悲伤、愧疚、遗憾……无数的情绪从心头闪过，黄荛冷静地左手举起枪，张开的虫颚在眼前绽开碧色的血花，随着扳机一次次按下反复炸开，直到死亡的虫躯落下。

更多的虫子被抛了上来，四周都是战斗着的士兵与虫族。黄荛紧紧握着手中的枪，稳稳地抬起，再射击。

没有时间去痛苦，没有时间去恐惧，没有时间去悲伤！任何浪费时间的情绪都可能会影响发挥，连累战友，辜负被人用命换回来的性命！

想要活命，唯有战斗！

继续战斗！

哪怕身体千疮百孔也不能停下！

三天的时间，基地内的弹药和能量经不起百万虫群的消磨，一批又一批的虫子被抛射了上来，电浆磁暴虫将基地溶出了数个大洞。

如今又是一个黑夜过去，基地早已残破不堪，人类与虫族绞在一起，红蓝的颜色浸透了整个山峰。

“啊——！！”

“杀光这群畜生！”

“冲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人类联邦万岁！”

“人类万岁！！”

“…”

不断地有人类发出绝望或壮烈的嘶吼，或是被虫海淹没，或是引爆炸弹，与虫子同归于尽。

黄荛依然稳稳地端着枪，瞄准，再射击……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勉强对峙的局势开始倾斜，奥尔拉基地早已被攻破，哪个方向都是无尽的虫群，残存的人类零落地像是宇宙中的点点星光，被黑暗一点点吞噬。

密集的枪声变得稀稀拉拉，间或响起一声，淹没在虫鸣之中，许久后又是一声，像是努力证明着世上不是仅剩下自己一个人类。

“咔。”

手中的枪突然卡住，黄荛没有再伸手，她知道，没有子弹了。

身边的枪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虫群窸窣的声音无限扩大，一瞬间，恍若世界只剩下虫群。

黄荛想也不想丢掉步枪，伸手摘下腰间的刺刀，向着最近的虫子扑了过去。长时间的射击让身体麻木地刺痛，随着绷紧的动作几乎要撕裂开来，但她依旧紧紧握着刺刀，用力刺进沙虫刀足的关节处。

也许是没有料到人类这样的行为，也许是没有退缩的概念，黄荛轻松地撬下了一只虫足。一脚蹬开这只虫子，借力在空中转身，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刺刀被转手插入了另一只沙虫复眼之中。

几乎同时同时，黄荛看见自己被虫子的长颚穿透腹腔，甩出时在空中洒下一道血线，落地的身体来不及滚开，锋利的虫足已经削掉右边半边肩膀。

黄荛挣扎着支起身，不知哪里的血流进眼睛，眼前的世界红的耀眼。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不清是自己在摇晃还是世界在晃动。

一只虫足落在眼前，黄荛猛地扑上去，狠狠咬住，冰冷的虫足划破口腔，新鲜的血液滴下，刺伤已经麻木的嗅觉，让人更加疯狂。

仅剩的一只手抱住虫足，试图死前给它留下一些印记。

血腥的味道愈发浓郁，一只刀足从透过黄荛的后脑，从两眼间穿出，她死死瞪着眼前还挂着红白色的足尖，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红色的世界仿佛颠倒，本该死去的黄荛看见自己倒在虫群中，看见整个山峰被红色淹没，看见一个一个基地被攻破，看见整个星球……变成一片红色，像血色的沙子在宇宙中流淌……

眼前的画面不知何时氤氲成一片深邃的黑，黄荛跪了下来，又跌坐在地上，无神的看着前方，视网膜上还残留着虫群的影像。

黑暗中，清冷的声音传出。

“这，就是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