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汤玫脑海里盘旋着这句话。
是大学时候童百笑说给她听的。
那会童老板刚刚迷上游戏里的一个人,张口闭口全是她师父。
绘画课上画的是师父的游戏角色,编剧课上写的是她师父的故事。
汤玫也是后来才知道童老板的师父就是姜维的。
汤玫那会也还有个男朋友,但全是因为那男生追了她太久,百般无奈,才应下来。
喜欢是有一点的,还是无法理解这种汹涌澎湃的爱。
在她挂了易千然的电话之后,她推门进去,撒谎说公司有事要出去一趟。
在大家对她公司的声讨中回家,换了衣服。
犹豫了一下,草草化了个妆,把心爱的耳环戴上。
穿鞋,出门,打车。
路上,心乱如麻。
易千然,易千然,易千然。
我都快放开你了,你怎么又开始接近我了?
你这样,真的好无耻啊。
她轻声叹。
才到下午,天阴得像是傍晚。
乌云密布,风扫落叶。
地铁口,易千然站在垃圾桶边抽着烟,头发凌乱,胡子拉碴。
汤玫险些没认出他来,全是他叫了一声,不然就要擦肩而过了。
“你……怎么这幅样子。”
看他眼圈黑重,面如菜色,汤玫有点惊讶,不由问出口来。
易千然笑了笑,眼里依旧还有星辰,只是多了一片黯淡的海。
他把烟捏灭,跟汤玫说了情况。
邓鹿出了那事之后,名声很快就臭了,去找圈内的工作连连碰壁,又嫌初级员工的薪水低,不屑去做。
便又寻思着拉易千然一起做事,说是他去拉客户,让易千然来拍照,两人先做几单生意挣点钱。
易千然已经看透了邓鹿的为人,自然不肯合作,于是婉拒了。
不料邓鹿把他当做摇钱树,百般纠缠,最近一次争执中,还把易千然的相机摔坏了。
邓鹿跑了,易千然联系不上他,只能自认倒霉。
可没有人脉的自由摄影师,实在是难以解决温饱。
这段时间来,易千然的收入很低,连房也租不上,只能住在女朋友那十一平的小宿舍里。
他女朋友回来之后,听说了这件事情,数落起他来。
听到易千然拒绝了邓鹿的合作,还因此把相机弄坏了,需要一大笔维修费。
在这一刻,积压多日的不满爆发出来,她露出了本性。
像是泼妇一样漫骂易千然,什么污言秽语都从嘴里迸发出来。
情绪失控之下,一不小心,还把和邓鹿那些个刁风弄月的事情也说溜了嘴。
“怪不得,她毕业了不肯留在我们那,非要跑到上海来,原来是找邓鹿来了。”
易千然苦笑一声,语气并不悲伤,反而有点调笑。
汤玫听得是目瞪口呆。
但是,她心里居然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画面。
那一晚,童老板说,她跟易千然也不是不可能,只需等待一个良机。
这不就是良机?
可是这种颓唐可怜的角色,汤玫在书中剧里见过太多,只觉得厌恶。
见汤玫哑口无言,易千然以为是她是不知如何开口,便开玩笑道:“说起来,我内心很平静,甚至还有点想笑,便干脆分了手。”
“可能我也早就对她没有什么感情了,只是我毕竟也算是玉树临风,德才兼备,被戴了这么久绿帽子,总觉得有点丢脸而已。”
汤玫“噗”的一声笑出声,然后觉得不妥,收了声,面露尴尬之色。
易千然也笑,挠挠头,继续道:“呃,刚刚是这样的,本来我接了笔单子,今天相机也修好了,想着拿了相机做完这个单子就买票回去,结果地铁上人太挤了,钱包不小心被人偷了。”
“啊?那你报警了吗?”汤玫连忙问道。
“已经沟通过了,但是我坐的久,也不知道哪一站丢的,大海捞针,渺无音讯啊。”易千然耸耸肩,听那满不在乎的语气,是不打算深究了。
汤玫看他那副洒脱的样子,自己反倒替他焦心,便有些恼道:“出了这么倒霉的事情,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真是的,搞不懂你。”
被埋怨的那人又偏偏头,笑起来,露出可爱的酒窝和虎牙。
太阳撞破密布的乌云,探出头来,一束光洒进来。
那人就在这片温暖中浅浅的笑,眼底那片黯淡的海,正闪闪发着光。
“我在手机只剩百分之二电量时,打通了在这里最后一个相识人的电话,忐忑着等着,因为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过来救我,”然后他摸了摸鼻尖,看着汤玫:“现在她站在我面前,我除了开心之外,只剩下感激了。”
汤玫张了张嘴,看着那开心笑着的人,心底升腾起一股特殊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羡慕,是憧憬,是向往。
恍惚间,她还嗅到一种奇异的芬芳。
这是自由的味道,像风一样,像羽一般,像是没有任何事情能成为他的枷锁。
可恶,怎么会有人,落魄,也落魄得这么倜傥。
汤玫咬咬牙,暗暗想着。
两人沉默了几秒,汤玫便看了看时间:“你没吃饭吧,走。”
不等易千然回话,便拉他出去了。
在小面馆坐下,汤玫叫了一大一小两碗牛肉面,杵在桌子上,看着对面的人,哼了一声:“我可没钱请你吃什么西餐日料,就算是这碗牛肉面,也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要珍惜才行。”
易千然就笑:“小弟吃了好几天泡面了,能吃上碗牛肉面,感天动地。”
看他并不反感,汤玫捏了捏荷包,松了口气。
真就只剩这么些钱了。
不一会,面来了,见他吃得开心,汤玫有点不解,小心翼翼问道:“你之前是老板吧,难道邓鹿还把你的积蓄也骗没了?”
易千然摸了摸下巴:“唔,这到是没有,来这里前,我倾其所有买了房,所以不但穷得个叮当响,还负债累累,不过还好还好,算是我有远见,现在还有套房呢。”
“啊?买了房啊,在你原先在的城市买的吗?”
“嗯,所以这次赚到路费,就回去继续开我的摄影工作室。”
“哇!太羡慕了,易老板,传授我一点当老板的经验吧!”
“这……说来就话长了。”
易千然顿了顿,跟汤玫讲起了自己的过往经历。
他认为,做这种技术活的,得有两把刷子,才有人肯买单。
所以为了锻炼摄影技术,他跑过很多很多地方。
爬过连绵的雪山,潜过缤纷的海底,去过危险的雨林,到过无人的荒漠。
受过最刺骨的寒,遭过最炽烈的热,挨过最烧肠的饿,吃过最钻心的痛。
汤玫听得投入,易千然说到他征服大山,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她惊叹连连;又说到看到的人间冷暖,路有饿死骨,朱门酒肉臭,她泫然欲泣。
碗里汤都尽了,易千然才停了口。
汤玫轻轻的拍了拍手,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棒了你,我找大家凑点钱,咱们拿你的相机去,不要让摄影界的一颗明星陨落。”汤玫快速结了账,又拉起易千然噔噔蹬往外走。
这面吃得有点久了,天已经有点暗下来了。
凉风吹耳过,两人并肩走着,汤玫的心跳个不停,又不敢偏头去看身旁那人,沉迷在与所爱之人在夕阳下散步的遐想中。
易千然向汤玫道了谢,并承诺会在之后把钱还上,又走了几步,他突然开口问道:“对了,邓鹿拿走了照片的事情,童小姐知道了吗?”
汤玫的思绪被打断,心里一咯噔,脱口道:“我……那天喝醉了,忘记告诉她了。”
只见易千然脸色一沉:“坏了。”
汤玫立马摆手道:“没关系的,姜维不会误会的,就算邓鹿他给姜维看,只要我在边上解释……”
易千然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不是这样……比起这个,要严重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