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佩玖行至海棠居外,却见一道落寞的身影。
郁欢负手而立,仰头定定望着门匾,肩膀处惹了一些落叶,迟迟没有动作。
“宣佩玖。”
她垂首,抚摸着皓腕处的古朴玉镯,语气冷漠,“人生百态,为何我尝过的全是苦。”
阿娘生下她后便撒手人寰,原本粉妆银砌的庭院成了断井颓垣,伺候她的老嬷嬷整日说她是天煞孤星,是她克死了阿娘。
七岁那年不慎落水,发了高烧久久不退,大夫前来治病偏是诊出了她先天有疾,断言她活不过十五岁。
也是那晚,她的好爹爹郁弘正在外边满心欢喜地替郁嫣然庆贺生辰,之后也不曾来看过她。
十五年苟延残喘,终是胜了病魔熬出头,以为嫁给顾绎心会是她的救赎,可那却是她的另一个噩梦。
多年征战受尽苦楚,终于手握重权权倾朝野,却是为他人作嫁衣,遭至亲至信背叛,落得个惨死下场。
她短暂的一生,真苦。
.....
宣佩玖默了默,道:“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莫要庸人自扰。”
郁欢眼底掠过几分嘲讽,随即嬉笑着点头,“是,要一起用早膳吗?”
前途漫漫危机四伏,哪怕是泥船渡海她也无所畏惧,既是有幸重活一遭,她绝不会重蹈覆辙,她会手刃仇人,所有践踏过她的人都别想好过。
她,再不是刀俎上的鱼肉。
宣佩玖薄唇抿成一条线,疾步走到她身旁,“你受伤了?”
郁欢满脑疑惑,低头仔细察看一番,“没有啊。”
话落,只见少年屈膝蹲下,抬手轻轻掀起她的裙摆,露出白色罗袜,那罗袜上赫然印着血迹。
她怔住,紧张地往后退了几步,“许是不小心被那瓷碗碎片划伤了,没事。”
前世伤筋断骨都是家常便饭,这点小伤小痛完全不打紧。
只是他这样的举动...
宣佩玖面沉似水,冷冷瞥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看来冬凛下手还是轻了,应该打得那父女俩下不了床走不了路。
郁欢:“?”
她好像没说错什么吧。
脾气真臭,估摸着也就她心性好才能受得了他。
她暗里翻了个白眼,忽然朝着少年的背影做了个手势。
那年她奉命剿匪,设计混入匪窝以便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些匪寇各个都爱做这手势,她觉得新奇,问了一圈才知道这手势好比骂人,若是对某人不满便可朝那人竖起中指。
前世她身为大军统帅,需时刻注意威严,倒是从未在人前用过这手势,没想到这手势竟是在今日有了用武之地。
“小姐,你这动作是什么意思啊?”初夏好奇问。
她瞧着多少有些不雅观,这到底是何意。
郁欢讪讪收回手,胡乱解释道:“敬佩之意,若是心里崇拜某人便朝他竖起中指,他必能感受到你的崇拜。”
她说完越过初夏回了房,待换了双罗袜才移步堂厅用膳。
厅内,宣佩玖坐姿端正举止优雅,只是挑个菜都十分赏心悦目。
“这些菜可还合胃口?”
郁欢扬起笑脸,谄媚地跑到他身旁坐下,边说边懂事地替他布菜,“还不知道你口味,若是不喜,下次我让他们全做你爱吃的。”
全然忘了先前的不满。
宣佩玖皱了皱眉,把碗筷放下,丢下一句话后起身离开,“书房等你。”
郁欢震惊,笑容僵在嘴边。
这...不过夹个菜而已,至于吗?
她闷闷刨着饭,忽然想起先前马车内的意外相拥,更是气闷无比。
意外抱了抱便要换身衣裳,替他夹下菜便是饭也不吃了,这到底是洁癖重还是脾气臭。
她寻思着某人擅自脱她鞋袜的时候可没见有什么洁癖。
郁欢咬咬牙,重重把筷子往桌上一搁,“不吃了!”
谁还没个脾气了。
初夏汗颜,看着自家小姐气愤离开的背影连连摇头。
...
郁欢阴沉着脸踏进书房,径自往圈椅上一坐,伸手拿起书籍,脸埋进书里。
她下了决定,今日不同宣佩玖讲话。
宣佩玖完全没发觉姑娘的不对劲,信手从袖中拿出玉瓶搁在桌上,淡淡道:“这是无痕膏,莫要留疤了。”
郁欢置若罔闻,仍漠然看书,轻咬着的下唇却出卖了她的小心思。
像是被触碰了心底的柔软处。
不会吧不会吧...冷若冰霜心狠手辣的宣佩玖不会真的在关心她吧。
宣佩玖挑眉,“不要?”
他怎么觉得郁欢好像在怄气,难道还在生郁弘的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