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瓦落雨,泥泞青石路,寒凉清风拂过了一场炎热。
郁欢纵身跃下屋檐,轻车熟路地翻窗摸进屋,刚稳住身形便怔住,“老...老师。”
卧榻旁身姿挺拔的少年抱臂而立,嗓音冰冷,“回来了。”
“啊...嗯。”郁欢紧张地摘下斗笠,故作自然地朝他走去,“你怎么进来了。”
完犊子。
宣佩玖狭眸轻抬,指了指梳妆台前的玉瓶,“你忘拿药膏了。”
黑衣斗笠,腰间还盘软剑,怎么看也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
这是连他也被骗了过去。
郁欢讪笑:“瞧我这记性,谢谢老师。”
宣佩玖眼底寒意深重,“郁小姐深藏不露,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郁小姐。
郁欢笑容僵了僵,试图转移话题:“外边雨真大,还好你没出去,不然可就被淋成落汤鸡了。”
话落,宣佩玖俯身靠近她,手指紧捏着她下巴,眼神不善,“郁小姐待我谨小慎微,处处巴结讨好,我甚感疑惑。”
想起先前种种,实在耐人寻味。
他孤身蛰伏须句京,步步为营掩藏实力,使众人都道他只是无用弃子不足为惧,然而郁欢却是一反常态处处讨好他,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定是发现了什么。
郁欢睫毛轻颤,有些紧张地握住他的手指,浅笑盈盈,“老师说什么呢,这个问题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
早清楚只言片语无法打消宣佩玖的怀疑,看来今日是别想轻易蒙混过关了。
宣佩玖漠然:“解释。”
不怪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怪郁欢言行相诡笑里藏刀,让他实在无法信任。
他对郁欢不知根底,而郁欢却似乎对他了解透彻,这样的人,要么杀之要么避之。
郁欢眸底氤氲着雾气,委屈巴巴道:“我只是去百花楼寻何氏的卖身契而已,此事不方便打草惊蛇只得偷摸去。”
如今宣佩玖根基尚浅,她投诚并不能太过明目张胆,甚至说不能表现出半点想要依附他的模样,若他稍有察觉,那她便是自寻死路。
宣佩玖手里卸了几分力,“金钱买卖何必带剑,你似乎说过你不会武功。”也曾问过他是否会武功。
这一细想,更觉得可疑,那番话像是在试探他一般。
郁欢捏了捏他的手指,软绵绵道:“后宅争斗凶险万分,我没有娘亲庇护,总得会些花拳绣腿傍身吧。”
答非所问,闪烁其词。
宣佩玖一把松开她,侧身道:“郁小姐工于心计老谋深算,恕我无礼,也无法再为你授课,告辞。”
他可不想养虎为患,要把所有可能性都扼杀在摇篮中。
唯有独善其身才是上上策,他不能再和郁欢有所牵扯,更何况他还隐隐生了别样的感情,这份心思若遭利用,恐是万劫不复。
郁欢攥紧衣袖,紧紧盯着少年渐远的身影。
若是放他这样离开,两人的关系可谓是到了冰点,日后若再想拉拢那可就难了。
思及此她忙趋步追上去,毫不犹豫地伸手环住他的腰,“不许走。”
宣佩玖顿足,沉吟道:“我只是天家弃子,对郁小姐并无帮助。”
郁欢摇头,“不许走就是不许走,管你天家弃子还是草莽匹夫,你都是我的安心,你若不想授课那便整日督促我练字罚我抄书,总归是不能心怀怨念的离开我。”
只有他在身边,她才不会觉得前世的那些噩梦会卷土重来。
宣佩玖呼吸一滞。
——你都是我的安心...
郁欢还在闷闷撒着娇,“宣宣,相信我好不好,我若是城府深又怎么会叫你看出这么多端倪,谁都可以误解我,唯独你不能。”
“男女授受不亲。”
宣佩玖闻言耳尖微微泛红,这些话实在是唐突且肉麻。
郁欢紧了紧圈住他的手,厚脸皮道:“不放,要么打死我,要么不和我置气,你选一个吧。”
活像个泼皮无赖。
宣佩玖身体僵硬,“郁欢...”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的话和动作意味着什么。
郁欢:“不放不放不放,虽然我只会些花拳绣腿,但死死抱住你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她豁出去了,这脸皮不要也罢,在保命符面前哪里还要什么脸面。
宣佩玖无奈:“若还不放开,我今日便走。”
“不放不放...”郁欢嘟囔着,随即笑逐颜开,“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不走啦?”
手里一卸力,忙把人放开。
原来耍无赖比讲道理好使这么多,她记住了。
宣佩玖几近咬牙切齿,“把《女诫》抄二十遍。”
郁欢挺直腰杆,神色认真道:“是,保证完成任务。不生气了?”
二十遍算什么,只要把宣佩玖留住了,别说二十遍,就是一百遍她也抄。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