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对方似乎没有恶意,但如今天黑夜至,林乱自然不敢冒然给对方开门。
“林小先生,某是牛岗寨山贼,所以白天不好过来拜访,只得挑了这么个时段,望小先生能开门一见。”
屋外的人倒是光棍,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让人一听,便会生出这是个光明磊落之人的想法。
但山贼就是山贼,单单是这么个贼名,就能止住婴儿哭啼。
徐银环手忙脚乱的擦掉了泪珠子,噤若寒蝉,不敢再哭了;而林思雨则惊得抓紧了林乱的手,望着林乱一脸的不知所措。
他们这一家三人都是小孩,怎么对付得了门外的山贼?
林乱心下凛然,却又知道躲不过去,只得将姐妹两拉到一边:“你们先回房里,我看看来人想干什么。”
“哥,不要去!”林思雨猛的摇头。
不去怎行?
林乱不容分说的将两姐妹推进了房间,关上房门,这才转身去大大方方的开了屋门。
这门一开,门外的山贼就显出了身形,但这不是一个山贼,而是一伙山贼,共有七人,个个壮如水牛。
哦,其实是八人,还有个与林乱年纪相仿的半大小子夹在山贼中间。
这个半大小子越过众山贼,快步来到林乱身前躬下了身。
“见过林先生,我姓李,大名叫大牛,是牛岗山的少寨主,今晚过来找先生,实为有事相求。”
对方的态度很好,林乱也宽了些心,点头扶起了这个李大牛:“不知李少寨主夜里来访,是为何事?”
说完,他还在心里叹息一声。这李大牛剑眉星目,一张国字脸显得正气满满,却奈何从了贼。
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带出的山贼会是个什么样子。
李大牛露出爽朗的笑容,道:“我有个弟弟名唤小牛,今年十岁,正是该进学的年纪,便想着让他到先生座下当一名弟子。”
“你是真心想让他上学吗?”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后,林乱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继而舒了一口气。
“行,你什么时候把你弟送来进学?”
“明天……!”
第二天,依旧是黑夜,林乱家再次迎来了山贼。
“林先生,这就是家弟李小牛,以后有劳林先生来管教了!”
“今日没见李小兄弟过来,我还以为李少寨主忘了呢,不过,我晚上可没时间教啊……。”
林乱看了眼只有四尺高的李小牛,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心下很抵触这个安排,本来他白天就在教书育人,晚上还要给一个小土匪单独辅导,这不是把他当牛使吗?
哪知李大牛摆摆手,笑呵呵着说:“林先生过虑了,我是想让小弟住在林先生家里,这样不但便于林先生施教,也能洗去小弟身上的匪气!”
“这不妥……。”林乱不想让家里住进一个外人,而且这人还是个小土匪。
“我每个月给林先生五两银子!”
“这……!”
林乱意动了,每个月五两银,生活都快可以比得上县令的俸银了。
“林先生这家也确实是小了点,不如我出银钱帮林先生盖一座大一点的。”
“那,那好吧……。”
林乱在对方的物质诱惑下失去了抵抗力,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实际上牛岗寨也并不富裕,既要养活四十来个匪徒,还要结交各处豪强。但为了自家小弟能够成为一个知书达礼的文士,李大牛也是下了本钱。
他也听说了最近的传言,知道林乱的教学方法得到了县学李教谕的夸赞,甚至李教谕还时常过来听林乱讲学,偷学林乱的技巧。
如果能够在这样的人座下进学,李大牛觉得是自家弟弟的福份。
这一夜,李小牛住进了林乱的房间,林乱则是睡在了正堂。
家中实际上还有一间空房,但那是林乱父亲生前的居所,如今被当成了粮仓。
自此,家里不只是多了一口人,还多了诸多争执与打闹。
而这种打闹,多出于小孩子的口角。
“王八蛋,不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小丫头,老子觉得你真是好看,当我丫鬟怎样?”
“做你的白日梦去。”
“哼,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谁怕谁!”
李小牛住进来还不到五天,便与徐银环发生了第一次争吵,而李小牛的这次威胁,渐渐变成了对徐银环不依从自己的报复。
吃饭时抢徐银环的肉菜,在徐银环身上放虫子,还把徐银环的新衣裳剪了几个洞。
如此种种,直把徐银环给气得哭了不知多少回。
焦头烂额的林乱每次都要安慰好久,又讲上一大段故事,外加应允一些不合理的要求,这才算把哇哇大哭的小丫头给哄得眉开眼笑。
而且,这种情况不但发生在家里,还发生在学堂上。
“廖小子,你刚才碰到我了,下课后给我等着。”
“马小子,听说你天天都有带好吃的,明天记得给我带一份。”
“张小子,你家的鸡肥了……。”
李小牛这个自幼在土匪窝长大的孩子,不但顽劣,还没有教养,在课时哇哇大叫扰乱课堂不算,还经常欺负别的学员,动不动就要人家给些东西,还美其名曰保护费。
已经有好几户人家到林乱面前告状了,还有一名学员被欺负得退了学。
终于火大了的林乱,在半个月后狠狠的打了李小牛一顿,直打得对方屁股开花,三天下不了床。
这次下手过后,林乱心里很忧虑,害怕牛岗寨的人会过来给李小牛讨公道。
不过好在李小牛很硬气,愣是没向他大哥诉苦,也没叫别人过来寻仇。而且自从被打过后,他也变得乖巧了不少。
甚至,在林乱板起脸时,还能从李小牛的目光中看到一丝畏惧。林乱不知道的是,实际上李小牛已经见过了其兄长,而且还被兄长训斥了一顿。
消停了。
李小牛终于消停了!
一切仿佛又恢复了正常,而田里的稻谷,也在这时熟了。
“哥,你好好教书,地里的活交给我得了!”
天刚亮,林思雨就戴着草帽,拿着镰刀,活脱脱一副小村姑的作派。
林乱看得心疼,匆匆拉住想要出门的林思雨,板起了脸:“小雨,这两天你先在家呆着,等我忙完这些天再一起去收稻子。”
“这些天县尊不是陪着府城来的老爷旁听讲课吗,还有不少的文士也来了,哥更应该好好表现,看能不能博得老爷们的赏识。”
“得了赏识又怎样,我家小雨比什么赏识都重要……。”
“哥,你别说了,快去吧,李教谕来了……。”
林思雨脸上洋溢着幸福,甜甜的笑着,然后拖着徐银环一同出了门。
她这段时间觉得很开心,很温馨。
自从哥哥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没再打她骂她了,而她也从哥哥身上感受到了满满的宠爱。
这,是以往从不敢想的。
所以,她渐渐失去了对林乱的畏惧,剩下的是更强烈的依赖与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