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结束,所有人一起回市区吃饭,车子不够用,许信就把车子让给了江业虎来开。
许信正要坐上烂皮卡的副驾驶,却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肩膀,回头一看,居然是专家组成员贺鹏辉。
“你好,贺总。”他对贺鹏辉印象不错,因为刚才会上替他辩解了不少话。
“叫贺总多生分,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贺哥,或者跟着何老、宋总一样,叫我小贺也行。”贺鹏辉一脸笑意。
他中等身材,容貌普通,笑起来很是有一种朴实的感觉。
而且他的话语中,对许信非常恭敬,这态度完全没必要啊。
许信哪敢叫他小贺,真要这么叫,那自己真就没心没肺了。
“贺叔,你是认识我吗?”
“是的,来之前,何老、宋总都专门给我打电话了。”
贺鹏辉没有隐瞒,依然是一脸笑意,“宋总说了,贞元县那边马上要成立一个金刚石勘查项目,让我们一零七公司听候你的差遣。”
“金刚石项目?”许信领悟了一些东西。
贺鹏辉连忙点头,“不瞒你说,我们一零七公司最近这些年经济状况不乐观,自从进入市场经济,竞争上跟私企有所落后,听说能够做一个金刚石项目,我是非常高兴地。”
一零七公司?
听名字,似乎不是一般的公司。
“你们以前是一零七地质队,在得匀市?”许信对于以前地质事业单位的体制有一点点了解。
他父亲许恒强,以前就是地矿局一名普通技术员。
后来事业单位改企,一些体制内的顽疾,在市场竞争中逐渐暴露出来。
眼看单位效益不尽如人意,许恒强一咬牙,出来自己单干了。
关于单位的制度,许恒强经常跟许硕、许信聊起。
“我们现在还是地矿局管辖下的一家企业,自负盈亏,比较艰难。”
“我知道你们单位,听说你们有固体矿产勘查甲级资质,很厉害的!”
“现在资质这一套,都快淘汰了,市场经济讲究的是技术、口碑、效率。”贺鹏辉一脸苦涩。
“是啊,市场竞争很激烈。”许信深以为然。
事业单位改企,很多都是举步维艰。
反而是硕信公司这样的小私企,凭借灵活的管理方式,在市场中争取到了一隅之地。
前面的车子,已经启动开始返程。
贺鹏辉朝许信挥了挥手,“回头咱们详细聊聊贞元县金刚石项目的计划。”
“好。”许信点头,钻进皮卡副驾驶座位。
许恒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好奇道:“你下一步打算进行金刚石找矿?”
“之前去省城的时候,何老和地矿局总工宋乐嘉跟我聊起,说是贞元县有很大的金刚石找矿希望。”
许信简单说了一下那天聊起金刚石项目的情况,“我要看看情况的,如果真的可以去做,我再投钱。如果找矿希望不大,我可不当冤大头。”
车子顺着山路,缓慢前进。
哐哐当当的声音,响个不停。
这条路,许恒强走了许多遍,每一个拐弯都非常熟悉,但他仍是非常小心谨慎。
他目视前方,开口道:“你知道之前何老邀请我进行金刚石勘查项目,我为何拒绝吗?”
“为什么?”许信反问,明显老爸话里有话。
“金刚石找矿,就以贞元县为例,满打满算有七十年了,可以说没什么收获。每个专家去看了,都说还有找矿希望,成矿条件非常好。
可是,去哪里找呢?
往深部去工作,寻找隐藏的超基性岩,哪有那么简单!”
“我有查过资料,确实很难取得突破。”
许信认同老爸的话,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毕竟拥有系统的帮助,他拥有别人没有的找矿便利条件,“我先去看看吧,毕竟他们重新进行了大量资料总结,重新选取了找矿靶区。”
“去看可以,但脑子一定要清醒,不能脑门一热拍着胸脯,去做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我懂的。”
“你现在也是做自己事业的人了,不管做什么事情,一定要三思后行。”
“嗯。”许信打开车窗,吹着夜晚的凉风。
十一月份了,气候逐渐寒冷,尤其是晚上感受更是明显。
“今天项目验收,这么重要的时刻,罗启发怎么没来?”他觉得很奇怪。
“听齐明远说是去高山省了,和谢阳晖一起过去的,有色矿业在高山省成立了分公司。那边大雪封山,野外工作早就结束了。他们这时候过去,估计是要结束一年的工作,分公司的人开始进入假期了。”
“这么早进入假期,这也太爽了吧。”
“爽?以后有机会,让你去高山省做野外工作,体会一下爽不爽。”许恒强呵呵直笑。
不用怀疑,在高山省做地质工作绝对不爽。
至少在许恒强那里,一定是经历了艰难的时刻。
许信也没想去高山省做工作,倒也没多想,“现在项目验收通过了,可采储量基本是固定在了一千九百万吨……”
“一千九百万吨,”许恒强忽然有感而发,喟然长叹,“在签下对赌合同那一刻,我都没想过,我们能够找到这么大一片矿层。
当时从福磷集团总部出来,你也看见了,我的双手都是抖的,抓着方向盘都有些不稳。”
和福磷集团签下对赌合同的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
不只是这次粮坪矿区五矿段的磷矿勘查项目,还有十年前那一份对赌合同,每一个画面,依然时常在梦里出现。
许信扭头过来看着老爸的侧脸,“我们做到了。”
“是啊,我们做到了,而且完全超过预期!”
许恒强脸上,仿佛浮现出神采,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喜悦和激动,“十年前那份合同,签下之后,我踌躇满志。
最近签下的合同,从落笔那一刻开始,我就后悔了。”
“为什么后悔?”许信无法理解。
两份合同,跨越十年,内容差别不大,为何心境差距如此巨大?
“我害怕。”许恒强现在不害怕,也不紧张,很是释然。
仿佛积压了十年的浊气,瞬间从身体内部散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