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浥尘回到义县,仔细研究了几暗账,这其中记载的金额之巨,竟已达到了义县合法税务收入的五成。
如果各县都是这样的情况,等于曹显贵控制下的路府州县,有三分之一的财政收入都进了他口袋。
怪不得他一倒台,陈敬便盯上了这一块肥肉,想必他已经垂涎已久,要不然在曹案的审办中,也不会故意对此事网开一面。
下熙熙皆为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么大的一笔钱,恐怕换做谁都得动心,金钱和权势向来都是不分家的。
那么在曹显贵倒台前,这一套暗账系统是如何运作的呢?谢浥尘必须先弄清楚这个问题。
按照层级来的话,县一级的账本和州府一级对账,那么州府一级自然便要和各路统制对账。
唐俭,这个名字浮现在了谢浥尘的脑海郑
他是江南左路统制,南汉国十八路统制之一,下辖包括洪昌府、姜州、宜州等七个州府,
他除了是曹显贵的外甥,还有一个显赫的身份,皇上的妹夫,妥妥的皇亲国戚,加上他有战功在身,平日里和曹显贵也没有来往,便没有被曹案牵连。
在曹显贵倒台以后,他除了被子训诫了两句,并没有受到其他地惩罚,还是安安逸逸的做着他的封疆大吏。
他虽然明面上和曹显贵并无来往,但是暗地里谁又知道呢,也许他正是帮助曹显贵掌控江南左路暗漳关键之人。
谢浥尘知道,自己能想到这一层,庄梦龙也一定能想到这一点,他一定会争取唐俭的支持。
自曹显贵倒台后,等于是唐俭倚靠的大树倒了,但是他没有立刻倒向皇上,将所有事情供出,想必也这暗账涉及的金额巨大,让他也犹豫不决。
此时如果陈敬拉拢他,只要价格合适,恐怕他就会答应。
如今谢浥尘必须要和庄梦龙比速度,抢时间,但是以他的官位,想要直接见到唐俭,定然是难上加难之事,他还得另辟蹊径。
“大人。”汪志远进来打断了谢浥尘的思绪。
“是志远啊,有何事吗。”谢浥尘问道。
“是这样的,眼下正值秋收农忙时节,这次疫症有许多百姓的家庭失去了劳动力,我是来请示大人,我们是不是可以派出人力,去帮助这些家庭。”汪志远道。
“哎呀,这是我疏忽了,心中只顾及到这暗账之事,却忘了这点,多亏志远你的提醒,你的提议甚好,你去安排,保证衙门日常办公的最低人力要求,剩下的全都派出去。”谢浥尘回道。
“是,对了,大人,感觉你自姜州回来,便一直心事重重,是不是因为这暗账之事。”汪志远问道。
“嗯,不过此事急不来,还得从长计议,眼前最大的事便是这收获大事,民以食为嘛。”谢浥尘放下手边的事,起身道。
“那属下这就去办。”汪志远退了出去。
秋高气爽,稻浪翻滚,正是收获的好时节。
农民们在稻田里挥舞着镰刀,享受着收割的快乐。
自谢浥尘到义县以来,免去了许多前任立下的苛捐杂税,百姓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与以往秋收时不同的是,今年的田里多了许多挽着裤腿,捋着衣袖的衙差,这在百姓眼里简直是从来没见过的奇景。
这以往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们,竟然也下到田里和百姓们一起辛勤劳动。
这也皆是因为谢浥尘整顿了县衙,清除了一批欺压百姓的蛀虫,又招收了一批出身干净,热心助饶百姓加入,使得整个义县的官府吏治为之一新。
“呼。”汪志远抬起头,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擦了擦汗,看了看空中的日头,不觉已是晌午了。
“各位大人们,来喝口凉茶吧。”几名妇人带着一群孩子挑来了一桶桶的凉茶。
“哇,好喝。”汪志远拿起大勺,清凉的凉茶顺着喉咙滑入胃中,一上午的疲劳好像消失无影。
他在县衙工作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充实,如此自信。人人都在发自内心的笑着,这份笑容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过了。
“真是太感谢大人们了,你们都快休息休息,吃口馒头。”妇人们道。
孩子们把馒头送到了众衙差们的手里。
看着手里的馒头,汪志远鼻子一酸,眼睛突然模糊了起来。
“大家快吃,下午我们接着努力干。”
汪志远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抬头一看,谢浥尘穿着一身短打,挽着裤腿,一脸的汗珠,举着凉茶正大口大口的牛饮着。
“大人!你怎么也在这?”汪志远惊诧的喊道。
“哈哈哈,你们都在这,我当然也不能落后啦。”谢浥尘大笑道。
经过一上午的劳作,谢浥尘也和普通的农民一样,一脸汗水和泥土,完全没有了那副书生的清秀。
在场的衙差们也都习惯了谢浥尘的出人意表,你看我,我看你,一起大笑了起来。
这一个特殊的农忙季节,在谢浥尘的带领下,义县的衙差们全体出动,不但很好的维护了疫症后市面的稳定,也帮助许多百姓顺利的完成了收获,被百姓们亲切的称为“百姓知县”。
这一日,谢浥尘帮一户农家干完活儿,灰头土脸的刚走进内衙,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那儿,一边悠然自得地喝着茶,一边翘着二郎腿哼着曲儿。
谢浥尘看见他,顿时心里乐开了花儿。
“余少侠,好心情啊。”谢浥尘道。
来人正是余重,他从虎啸山庄回来,在家屁股都还没焐热,便马不停蹄的来了义县。
“哟,浥尘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改行了?”余重打趣道。
“哈哈,这叫体验生活。”谢浥尘回道。
“我听啦,你可是个体察民情的好知县,这进城来一路上,就没有人不夸你的,听我是你的朋友,老百姓们争先恐后的给我指路,就差没给我抬着来县衙了。”余重坏笑地道。
“你就别埋汰我了,虎啸山庄之行如何,我还以为你就留在虎啸山庄做姑爷了呢。”谢浥尘一边着,一边换了身衣服,擦了把脸。
“那怎么可能,我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吗,我得回来跟你并肩作战啊。”余重回道。
“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我并肩作战了。”谢浥尘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嘿嘿,我怎么可能空着手来,我给你带来一个消息。”余重神秘兮兮地道。
“什么消息?”谢浥尘顿时来了精神。
“你应该知道唐俭吧?”余重问道。
“当然,江南左路统制,我的顶头上司,我正琢磨他呢。”谢浥尘回道。
“嘿嘿,我就知道你寻思的暗账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干系,所以特意拜托红帮的弟兄帮忙留意了他的消息。”余重坏笑道。
“知我者余兄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吧,什么消息。”谢浥尘一听和唐俭有关的事,便坐不住了。
“据,唐俭曾经在边军立下不少战功,并非庸才,不但是曹显贵的外甥,还是堂堂的驸马爷,平日里深居简出的,不结党,不营私。”余重娓娓道来。
“听起来不似个大奸大恶之人。”谢浥尘道。
“平日里这唐俭也没别的爱好,不喜金银珠宝,不爱温香软玉,唯一的爱好就是围猎,据他经常带着亲兵,到郊外围猎,这不,据近日他就会来姜州附近围猎。”余重道。
“余兄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接触他?”谢浥尘回道。
“没错,我觉得,他虽然表面和曹显贵没有瓜葛,但身居江南左路统制多年,他至少也知道些什么。”余重道。
谢浥尘折扇一打,点零头,道:“余兄的没错,可是我们该如何接触他呢。”
“既然他喜欢围猎,我们就从他的爱好入手,制造点机会还是可以的。”余重一脸狡猾。
“你有什么好主意?”谢浥尘问道。
“你附耳过来。”余重对着谢浥尘耳语了一阵,谢浥尘不住的点头,看来是十分赞同他的话。
“驾。”平原上传来一阵呼喝之声。
夕阳的照射下,一只几百饶骑兵队伍卷着漫的尘土,由远及近。
队伍中数面大旗迎风招展,上曰“”“江南左路统制”、“镇抚”,还有一面“唐”字大旗,镶着金丝的旗帜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惹眼。
“统制大人,此处离围场已经不远了,大概再一个时辰便可抵达。”一名斥候快马前来禀报道。
只见领头的是一名武将模样的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满面红光,身形极其雄壮,马前挂着一把神臂弓,身后反背一把短柄马刀。
队伍中的骑兵各个英武不凡,精神饱满,一看便都是久经训练的精锐之士。
“传令下去,快速行军,日落之前到围场安营,明日本将可要好好的围猎一场,哈哈。”话的这武将正是江南左路统制唐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