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天途突然有点看不起自己了,他的心早该被那个对他重情重义有血有肉的江南女子占满,为何还会留下这么一小块,时不时会想起那个孤冷高傲随时可能扶摇直上九天云霄的雪仙女。也许他本就是一个滥情薄幸之人,却总是虚伪地无时不刻不在人前标榜痴情。
于白羽看着满腹心事的厉天途有些不明所以,却依然固执道:“白羽不问其他,只要身怀玄铁令之人,便是黑骑军的主人,这是记在黑骑军传承史上不可违逆的铁律。”
心事重重又忽感时间紧迫的厉天途压下胸中儿女之情,凝声道:“西域危机,李老都护驻防的西州城已是天朝军控制的最后一座西域重镇,此城一旦有失,整个西域就要更名换姓了。白羽,这次我需要你们玄铁黑骑,西域的百姓也需要你们。”
不等于白羽表态,厉天途转身眯眼望着西州城的方向,语声霸气不容置疑道:“吐蕃大军随时都可能兵临城下,我先回西州城。你回尚方谷整顿兵马,务必在明日午时之前将黑骑军隐于城北孜尔河上游的芦苇荡内。”
不喜多言的于白羽默不作声,只是对着眼前年轻的新主子重重点了点头。
在于白羽的目送下,厉天途也不去尚方谷,直接返程,于当日三更时分回到西州城。
深夜的西州城一如既往寂然无声,走在空旷街道上的厉天途却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那是一种逸散在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西域夜晚的风大而急,西州城又如鹤立鸡群傲然于荒原之上,幸亏还有三丈有余的城墙阻拦,那股淡而将尽的血腥味还有蛛丝马迹可寻,被厉天途敏感扑捉到了。
厉天途的第一反应就是鬼无神来了,所以他先去了城中心的都护府。
安西都护府不见异常,他甚至能隔着八名兵丁把守的敞开中门看到李埠正安然无恙手托额头斜靠在虎皮帅椅上打盹,当下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急于弄清楚事情原委的厉天途不忍去打扰因疲倦已然睡去的李老都护,只得先回住处,准备问问苏铃儿究竟生了什么,却意外现血腥味最浓的居然是自己住的小院。
令狐无辜房中灯光大亮,厉天途情急之下破门而入。看到屋内宫图拎着一把断剑垂头丧气站在一旁,苏铃儿正为令狐无辜包扎左肋下浸血的伤口,厉天途悬着的心有所放松,这毕竟不算是最糟糕的结果。
屋内三人同时一惊,目光看向门口,当现是自家公子之后,明显松了口气。
一直紧绷着脸的宫图张了张嘴巴,最终没有出声。
令狐无辜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却被一边的苏铃儿使劲按在了床上继续处理伤口,小丫头手上动作不停,嘴上先开口道:“公子,天魔教的鬼无神今天晚上来过了。”
厉天途皱眉不语来到床边,自苏铃儿手中接下纱布,右手轻按了下已经包扎一半的肋下伤口,看着受疼裂嘴却不吭一声的令狐无辜,低声道:“是鬼无神的弑神匕?”
曾夸下海口不惧鬼无神的令狐无辜老脸无光,咬牙恼声道:“一时不察,小觑了暗魔的弑神匕。不过,鬼无神也挨了我一掌。虽然没有留下他,但李大都护毫无伤,属下也算幸不辱命。”
到了鬼无神令狐无辜这一层次,彼此间的对战怎么可能还会犯下一时无察这样的低级错误,当时的情形多半是鬼无神仰仗弑神匕神器之利,为了保下李埠无恙,令狐无辜只得以己伤换敌伤拖住鬼无神,再由苏玲儿宫图和一干都护府的护卫兵卒一拥而上将鬼无神逼退。把事情想的七七的厉天途并没有拆穿令狐无辜强撑门面的话,故意装了次糊涂,深深道:“鬼无神只不过仰仗了神器之利罢了。无辜,厉天途替西域数十万百姓谢谢你了。”
靠窗而立的宫图一拍坐椅扶手,一脸颓废,终于忍不住叹息道:“枉我自称杀手之王,今日近在咫尺亲眼看到暗魔的鬼魅身手和锋芒无匹的弑神匕,却无可奈何,甚至连插手都插不上,害令狐大哥受了这么重的伤。反倒是玲儿姑娘还用手中长剑阻了暗魔一瞬,让令狐大哥有了反击的机会。”
一天来回奔行了近五百里的厉天途在弄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之后,方才感觉骨头如同散了架一般,斜靠在床脚闭目了半晌,才瞥向宫图,轻声道:“暗魔鬼无神成名江湖半甲子有余,放在地榜十大高手之中,也是顶尖的人物。你还年轻,资质逆天,若是什么时候能去了虚浮的毛病,不出十年比之暗魔只强不弱。”
宫图有些不满年轻楼主的老气横秋,但身为属下,又挑不出厉天途话中毛病,只得含糊其辞小声嘀咕了一声,以此泄心中不满。
坐在床上的令狐无辜脸皮一阵抽搐,却不知是在强忍笑意,还是伤口突然作疼痛难忍。
腾出手来的苏铃儿拿起搁于床头的昆吾剑,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洁白的小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可能是因为之前联手对敌,宫图此时又主动服软,这次小丫头竟没有主动找茬。
晚睡早起,厉天途顶着晨间的寒风来到了城中央的安西都护府。
经过昨晚的暗袭,都护府的戒备力量提高了不少。暗魔的可怕让经历过昨晚惊险刺杀的守府兵甲依然心有余悸,刀头舔血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们,极少亲眼见到江湖顶尖高手对决,以往的道听途说终究没有自己亲眼所见来的震人心魄。甚至有人在想,如果己方军队装备上如昨夜对战两人那般身手的百人战队,放在战场上还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厉天途爬上二楼顶层,见到了独自一人迎风瞭望的安西大都护李埠。
年老的李埠耳目不失灵敏,听到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语声苍凉道:“是厉副都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