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城之战,天朝两万安西兵对吐蕃十万铁骑,天朝完胜。李埠命秦览率领万余安西骑兵追敌百余里,杀敌三万有余,横尸遍野。西州一方伤亡三千,其中安西精锐陌刀骑折损过半,元气大伤。
此役过后,李埠名震西陲,消息传至朝野,举国震动。天玄都龙颜大悦,遣使来贺。
只是自始至终,天朝一方未有一人提及独建其功锋锐无匹的黑甲骑兵兵败的吐蕃残兵以此为耻,内部虽有传言,但对外是出奇一致地缄口不言。
玄铁黑骑入世一战,悄无声息到来,寂静无声结束。
荒旧的甘凉古道上,一辆正黄色的皇家大马车由百骑护卫,缓慢而行。
宽大的马车内,颜梦雨慵懒斜躺在铺满鹅黄锦缎的卧榻上,右肘支着下颌怔怔出神。
斜对面的鱼婆婆轻叹了口气,生生压下了已到嘴边的话。作为看着自家公主长大的姆妈,这世上没有人比她对颜梦雨了解更深。这个看似风华绝代呼风唤雨的小公主,身上的担子却重愈泰山。遇到那个男人之前,颜梦雨诗情如画游戏人生,一直在下意识逃避身上所负担子,让她和凤三先生暗中担忧不已。没想到自那个男人坠崖之后,小公主心情大变,以往被她厌恶无度的政治权谋随手拈来,竟显得游刃有余。就比如这次出使西域,这个看似危险劳碌的差事却争者无数,最后还不是被小公主拿下,还带上了御驾车马,这是连吐蕃人也不敢轻易攻击的王权象征。只是,现在的颜梦雨显然尚无摆脱情丝缠身,尽管她掩饰的极好,但又怎能瞒过知之如母的鱼婆婆。
颜梦雨回神,对着鱼婆婆淡然一笑,柔声道:“婆婆,对梦雨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鱼婆婆深思道:“老婆子是在想,公主这次拦下这趟差事,究竟是为公为私?”
颜梦雨俏脸微红,却被她很好掩饰了下去,捂着嘴巴轻咳了两声,嗔怪道:“婆婆,我们先前不是商量好的,此次要趁机回一趟祖殿,将遗留下的王朝故物拉回去。”
鱼婆婆轻笑道:“可这时间可是足足提前了一年有余,我们准备不足,风险可是不小的。那批东西,莫说是见财起意的江湖人,便是那些见惯了奇宝珍物的朝堂人,也是极为眼红的。一旦风声泄露出去,仅凭我老婆子和燕云十八骑,恐怕不够看吧。除非公主还有别的原因。”
颜梦雨心中突然有种发酸的感觉,低声道:“婆婆,我总感觉欠他太多,却不知道怎么还。若不是他福大命大,怕是早已粉身碎骨。”
活了一甲子,虽未历情事却也见惯了儿女情长的鱼婆婆半晌不语,良久才艰难道:“公主,国民天下,那是男人们的事,没有人硬逼着公主去做那些。老婆子倒是希望小姐能有一段完美的爱情。”
颜梦雨红唇轻启,讶然道:“婆婆,想当初我与南宫怀交往过密,您老拼着命阻拦。我以为您今日又要对我苦口婆心一番,怎么现在反而把梦雨往外推了。”
鱼婆婆笑了笑,自怨自艾道:“老婆子也算行将就木之人了。看人总算还不算太差。从面相上看,南宫怀是典型的浮夸薄情之人,老身自然不喜。公主是冰雪聪明之人,老身即便知道是多余之言也是忍不住要说的。”
颜梦雨俏目发亮,那个男人的名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竟然得到了一向对人极为挑剔的鱼婆婆认可。只是婆婆自始至终未提厉天途二字,颜梦雨也不便多说,彼此心照不宣就好,只是伸了伸懒腰,淡声道:“婆婆,到哪了?”
鱼婆婆撩起窗帘极目四望,入眼之处尽是黄沙滚滚的旷野,前方一处巨大的城池隐然若现,轻声道:“公主,马上要到凉州城了。”
颜梦雨沉吟片刻,喃喃道:“薛将军被贬到这里也有些时日了,又与凉州大都督封千里不对眼,怕是要吃不少苦头。反正时间不急,我们就在凉州城休整两日,顺道去看看薛将军。”
鱼婆婆点头赞许道:“公主想的甚是周到。明眼人都可看出西凉边境之战遭遇惨败非薛将军之过,想必皇上也心知肚明,却也压不住朝中的派系之争。薛将军被贬至凉州怕只是一时而已,早晚要被皇帝重新启用。这时雪中送炭留下些恩情,以后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西域,距西州城四百里的焉耆镇,吐蕃军机大臣陵佑领十万铁骑驻扎于此。
这几日,自北而南途径焉耆镇的吐蕃散兵游勇无数,被陵佑整整收编了三万有余。
城主府中,陵佑扶案而坐,身后是一向与其寸步不离的近卫将木扎。下首左右各两把坐椅,四名披甲将军端然而坐。
陵佑沉吟道:“十万对两万,乌朗兵败身死。仅凭安西大都护李埠是不可能办到的。”
陵佑的心中忽然有个想法,但这个想法现在还不适合喧之于众。
左下首头一名青年将领点头道:“大将军所言甚是,据逃回来的士兵所言,此战之败除了安西的陌刀骑勇猛无匹之外,西州城中还出现了一绝世高手和一股神秘骑兵,能于数万大军之中取主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其他三将纷纷点头附和。
陵佑心中默念绝世高手四个字,那个言出必行的男人还是来西域了。这几日身后这十万铁骑真的是受困于都护府那些小股游击人马吗?也许,他是在下意识躲避遇到那个男人,那个让他由衷佩服到敬畏又有救命深恩无以为报的中原奇男子。只是乌朗一死,这次王廷那边铁了心要趁天朝元气大伤之机一统西域,自己终究还是要面对。一念至此,陵佑果断道:“在焉耆镇休整十日,接收乌朗所余残兵败将。待整合两军之后,挥军北上直达西州城。”
座下众将轰然应诺。陵佑虽年轻,但因有父辈余荫,军事才能在吐蕃又无人出其右,连统军一甲子德高望重的老帅梵那罗都对其推崇备至,绝非乌朗之辈所能比拟,因此在军中威望颇高,深受少壮派信服拥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