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秋惯使钢杖之类兵器,急切间没有趁手家伙,便在杂物房中寻了一根粗大的木料权作武器了。他又是急急来到正门,正好看到有人冲了进来,孙向岳骑在房梁之上,从袖中抽出一条铁棒,对着那人后脑就是重重一敲。那人便扑倒在地,起不得身来了。
孙向岳翻身下了房梁,对师妹和简秋道:“我们偷偷混出去。”便已经当先出了房门。
只见整个营地没有一个居中指挥之人,满是人影乱冲乱窜。孙向岳惯常做这等浑水摸鱼之事,见此情景,又是从怀中摸出火折子来,一连点着了几个帐篷,大声叫喊说有人潜入了进来,为营地再添一分混乱。
一番捣乱之后,孙向岳带了两人向营地外闯去。周清清与简秋两人站在孙向岳身后,不管是碰到何人,都是孙向岳抢先喝问对方是谁,又报出一串稀奇古怪的暗号,对方一懵之下,只见一条木棍当头砸下,再也人事不知。
孙向岳又见斜刺里有一个高挑灵快的身形向里疾闯,他觑得四下无人,脑中杀意一起,便高声叫道:“那边那个过来。”
那道身影一愣,慢慢转过了身子,却是如同那日伏击一般,用布蒙上了面容。他慢慢走了过来,也不说话,愣愣看向三人。在四周昏暗的灯火之下,依然能看出他露出的皮肤十分白净,想来是什么军师谋士之类的人物。
孙向岳张口道:“我们刚从后边过来,怎么没有接到调人过去的命令,你往那里去做什么?”又问道:“暗号?”
那人闭目沉思,似乎还没睡醒,简秋见他不大对劲,手中砸下的木棍便慢了几瞬。那人忽地脚下撤步,腰间一道匹练似的光芒电射而出,将简秋手中的木棍一削而断。“锵”地一声响,那把剑又收回了剑鞘之中,原来那剑较寻常用剑长了约有一寸半,便叫人难以防备了。
周清清甚少与人相斗,此时见了这一幕,惊得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孙向岳倒是张口叫道:“一字电剑?”
一字电剑乃是江湖中广为流传的一路剑法,号称真气到处,剑随电转,速度快极。只是若真气能够随意行使,那么便是别路剑法,也可舞出这般威势,故此常人都道这路剑法如同鸡肋。但没想到在此人手中,一字电剑风雷隐隐,竟会有如此功效。
那人道:“还算有些见识。”声音却是细声细气,颇不像个男人。他胸口微微起伏,左手握鞘,右手握柄,却并不把剑拔出,和身冲了上来。
孙向岳不知他这手武功路数,不敢轻易相接,往后一撤身子,手提铁棒与他游斗起来。周清清略一回神,便要助战,却是找不到插手的地方。而简秋手中没了趁手的家伙,又想此物挡不住那贼人剑锋,索性一把扔了,回头去拾了一把朴刀助阵。
这蒙面人身法甚是巧妙,所使的剑法更是让人眼花缭乱。孙向岳与他斗了半天,见他上一招还是诡奇激变,使的是松风剑法中的“寒声翠色”;这一式又是堂堂正正,换做了青羊剑法的“北辰星拱”,委实难防。
一时间,他给那人逼得险象环生,再也不敢藏私。只见孙向岳右手铁棒竖挡横架,左手不住挥舞,便有漫天的铁链子射向了那蒙面人;又是铁棒一抛,双手袍袖一摆,两股劲风裹着四支钢针分刺他大椎、天宗、膻中、面门四处要害。
铁棒落下,孙向岳顺手接过,自右而左打向蒙面人左胁,乃是渤海棒法的绝技“周处杀蛟”。身旁又出一剑,轻轻灵灵中抖出三个剑花,刺向他右臂神门穴,正是周清清使了一招“天峰重日”。
那人手中剑势一变,先是圈了一圈,荡开了空中的暗器钢针,又是把剑向回斜斜一带,同样挽出两个剑花,仗着自己剑长,使了一招周清清从没见过的招数,刺向她右手劳宫穴,逼她退了回去。左手轻轻按下剑鞘,“咔哒”声中,那剑鞘已经长了数寸,向外一挥一带,将孙向岳的铁棒格了开去。
那人手中不停,又是回剑向身后一挡,架住了简秋的一刀偷袭。随着剑锋一斜一滑,简秋已经连同手中的朴刀撞向了那人怀里,迎面一柄剑鞘横打了过来,将简秋重重拍倒在地。那人跃过简秋,施展轻功向那栋主屋跑去。
孙向岳和师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几人在打斗中已经被他带着兜了个圈子,由背向主屋变成面向主屋了。
简秋的家传武艺乃是山西简家精钢杖法。当年的水浒英雄“花和尚”鲁智深在五台山出家时,还曾到过简家,简家家主与他一见如故,互相印证武学之下,便索性互相传授了武艺。如此一来,鲁智深在杭州坐化之后,这疯魔杖法便成了简家的又一门绝学了。
有如此传承,刚才却被那蒙面人一击拍倒在地,并非是简秋学艺不精。而是因为他手中功夫注重的乃是厚重扎实,而那蒙面人剑走轻灵,武艺又太过高超,兼且简秋被困多时,全身遭受折磨,手脚绵软无力之故。
当下周清清问道:“师哥,我们怎么办?”
孙向岳看向主屋,心中又添诸多疑惑,咬牙道:“我们今日既然救得简兄脱困,那便不要再惹是生非了。眼下天色渐明,我们还是早些离开此地为妙。”
简秋拍了拍身上尘土,道:“正是。”心中却是哭笑不得:“若不是你惹是生非,我们又哪会被打得这样狼狈?”只是这番自承本事不如他人的话却是不便说出口了。
几人向正门走去,又回忆起刚才的一番打斗。周清清问道:“师哥,那人最后攻我的一招叫做什么?实在是厉害极了。”
孙向岳摇头道:“我不过一个寻常的江湖小辈,哪曾见过这等高深的剑法,或许师父见过也说不定。简兄,你家学渊源,可知道这一招的出处来历么?”
简秋细思良久,方才答道:“我不曾见过那一招的剑路,但那股刚正平实,引而不发的剑势却似乎与青城派的龙隐剑有异曲同工之妙。早年间我爹与一位青城派长老切磋武艺,我曾观摩过的。”
孙向岳想了一想道:“此人适才连用了一字电剑、青羊剑法、松风剑法和白云剑法。想来最后一招你我都未曾见过的剑法就是他的本门武学了。
“至于之前的一字电剑,江湖中人人都会;松风剑法与白云剑法乃是剑道大派青城派的基础剑法,这许多年中也有流传至外界了;那青羊剑法却是蜀中青羊宫的镇宫绝学,轻易不会教人学了去。”
周清清道:“那人恐怕就是青城派的了。青城派与我们并称为‘剑道两座山’,与青羊宫又颇有香火情在,学到这高明剑术就并不奇怪了。”
简秋听了却是一顿,转头看向周清清,问道:“在下还不知姑娘门派?”
孙向岳替她答道:“简兄不用拘束。这是舍妹周清清,乃是周道人之徒。他们正是百年前恒山派的嫡宗遗脉。”
简家的根底也在山西,哪会不知道山西恒山派这百年间的隐情,当下笑道:“原来如此,我竟不知周道人这一重身份。先前听令妹说起‘剑道两座山’,我还以为是眼下那个乌烟瘴气的恒山派怎么出来了个维护武林正道的‘反叛弟子’呢。”
三人说说谈谈间,已经要到营地正门口时,却是不得不停下脚步了。只见有黑压压一群人正拦在下山的道路上,正是那一路之上也没看见的蒙面人。
孙向岳不由感到有些棘手,前门有人堵路,后面敌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冲过来,更有一个剑术高手隐伏在侧,说不得便要自己三人通通被抓回去了。
此刻望向东边,昏昏的天空之下与地面相接处已经泛出了些微白光,火把似乎已经不如先前那般亮了。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便相继冲了出去。
三人之中,孙向岳与师妹的武功乃是轻灵小巧一路,唯独简秋招大力沉,故而要他居中冲阵,另两人护卫两侧。
不过那蒙面人中也委实没有什么心机高明之人,兼且俱是武林中人,哪有听从指挥,接受约束的道理?当下也是乱哄哄地扑将过来。
孙向岳轻功较两人好些,便也快了两步。待要冲进敌阵时,他觑得一人拿的兵器乃是一支镔铁长枪,立刻出手打出一串铁蒺藜,又是凌空一翻一踢,便从那人手中将长枪夺了下来,左手又是一挥,铁棒正中那人胸口,送他躺倒在地。
这时简秋与周清清也已经赶了过来,孙向岳将长枪向简秋一扔,简秋甩手用朴刀砸倒一人,又接住了长枪,权当铁杖挥舞起来,冲入了人群之中,孙向岳师兄妹紧紧跟在他身后,又为他挡下不少兵刃。
寻常官兵若是看到身边袍泽一一战死,必定会士气大跌,甚至溃败逃跑,但武林中人多是悍不畏死的凶人,情形便不一样。蒙面人虽是武功个个低微,但若是不顾生死,前扑后拥地冲将上来,便是铁汉也挡不住,更何况是孙向岳与简秋几人。
情势急迫间,孙向岳忽一暼眼,只见先前那剑术高手手中抱着不知何物,正向这边跑来,身后又是一众蒙面人追赶。顿时明白过来,自己三人与那剑术高手可能并非是势不两立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