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弟两人先行拜完后,沈露抬起身子,对周清清强颜欢笑道:“妹妹可是愿意?”
周清清又怎会不愿意?她心中一半感激,一半高兴,向地下重重一拜,带着哭腔道:“义父,清清愿与沈露姊姊,沈霖二哥永结同心,必会为您报仇。”
沈露终是没能忍住,跟着大声哭了出来。沈霖强忍住自己的泪水,对上自己姊姊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三人又是再拜,沈霖之前虽是对周清清颇有埋怨,后由沈露劝他,又经此一场结拜,再看这个面容清瘦,眉目俏美的三妹时已经顺眼了许多。
却说敬明道长与敬徽道长两人本在殿外肃立,忽听殿内响起说话之声,两人隐隐约约听到“结拜”之言,便即相视一眼。
那敬明道长与沈露两姊弟颇为交善,敬徽道长与周清清颇有香火情,见了小辈们这一幕,更是不自禁想起年少之事,为这几个孩子感到欣慰。
敬徽轻捋胡须道:“近几日要多劳烦师弟替我管教这个师侄了。”
敬明微笑道:“谨遵师兄吩咐,师兄请放心冲击混元功第九层就是。”
这时,两人忽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转身一看,乃是一个小道士寻来,在两人身前作揖道:“两位师叔,掌教师父命我来寻师叔,共去八卦亭有事相询。”
敬徽、敬明两人心中实在不知又出什么变故,互望一眼,眉目间都是一皱,跟着那道士离去了。
这边厢三人祭拜已罢,虽处在这大悲之时,心中的温情倒是越发浓了。沈露与周清清执手而出,沈霖走在两人之侧,一张峻拔的冷面也多了些神采,听着两人低低絮语,嘴角微微勾了一勾。
沈露道:“处在这时,却是不好与你出外闲逛了,我便先带你去与郑伯伯见面,询问那字轴中的玄机。”
周清清这才想起身负之事,忙道:“好。”
沈露转头对她微笑道:“我也还不曾拜见郑伯伯,正要去寻他呢。郑伯伯不比旁人,待我们两姊弟便如嫡亲子侄一般,你待会也不必拘束。”
沈霖忽出声道:“郑伯伯如今身子却是大不如前了,之前的病根受着这番灾祸激发,路上便已经病倒,虽是靠着诸位师伯师叔出手相助,现今却是患了偏瘫,精神头也不如在家那时了。”
沈露听此,不由叫了出来,便催沈霖快些带路,去看望郑伯伯去。
周清清走在身后,虽是与沈露拉着手,却是微微落后了半步左右。她看向前边那道身穿斩衰凶服的矫健背影,长发披散在后,心思不禁浮想联翩:那郑刚中是什么样的人物?那字轴当中又传达的是什么消息?
冷不丁地,前方那道身影停了下来,亏得周清清拉住了沈露姊姊的手才不至于撞了上去,只听沈霖在前说道:“到了。“她回头一望,原来自己三人不知不觉间七拐八拐,早已不在先前的灵堂了。
面前已是一座厢房,从外间看不甚宽敞,但胜在幽静,最适合休养身体不过。门上窗上各有木雕,或龙或凤,又有彩漆刷上,显见是青羊宫中招待外客所用的。
那门外又有两个小道童守着,与三人相差约有七八岁,却是比沈霖沈露矮了一辈。他二人正是奉师尊之命,在此随时听屋里吩咐。
此时,那右侧的道童上前一步,道:“沈师叔,郑大人吩咐说,若是您带人来,便自行入内,不需通报。”这番话却是早就对沈霖说过的,若是他一人前来,自不用再说一次;如今却是对他身后许久不见的沈师姑和另一个从未谋面的阿姊说的。
沈霖、沈露三人点头为礼,便即推门入内。沈露见房中虽是清凉干爽,又点上了熏香,只是鼻翼微微抽动,便闻到了遮掩不住的浓浓药味。
她张目一看,只见有一道人影临窗在高脚椅上坐着,身子靠向椅背,左手捧着一卷书籍,右手搭在腿上。见有人来,那人抬头一看,才露出一张老迈而布满皱纹的面孔。
周清清眼见这人生的不怒自威,往这一坐,便如渊停岳立,此刻虽看他精神不佳,但隐隐然正是久居上位之人的风范,心中暗道:这便是郑刚中了吧。
沈露见他比起年前回家相见时要苍老不少,又想起父亲不幸罹难,几乎便要再次哭了出来。她放下周清清,向前一步越过沈霖,哽咽道:“伯伯,露儿不负所托,取到了您藏下的字画,已经托付人送给周道长,还带来了周道长的弟子。”
郑刚中颤颤缩缩中站了起来,左脚拖着右脚走到沈露近前,左手拉向她道:“你没事就好,我托青城弟子传信给你们两姊弟后,心中便隐隐害怕那蒙面贼人赖在那里不走,所幸你平安无事。好极了,好极了。”声音中的激动不能自抑,话也几乎要说不连贯了。
沈露本就不想告知郑刚中自己与蒙面人恶斗之事,此刻见他右手耷拉向下,右脚也用不出半分力气,问道:“伯伯,你身子……”
话未说完,沈露已被郑刚中打断。他左手略略一摆,道:“十年前我突犯急病,蒙周道长出手医治时便听他告诫,不要大喜大怒,还能保全身体。今番遭了好一等灾祸,想来这偏瘫也合该难治。”说到此处,他又低声道:“我却比沈贤弟要好得多了。要不是他舍命相救,我哪还能留下命来?只是苦了你们两个孩子……”之后声音渐低,便是他身旁的沈露也听不大清了。
沈露扶郑刚中坐下,道:“伯伯,此事怪不得您,日后我必会亲手为父报仇。”她顿了一顿,招手让沈霖和周清清靠过来,对郑刚中道:“伯伯,我与阿霖已经和周道长弟子周清清结为兄妹,之前没禀告伯伯,还望伯伯恕罪。”
郑刚中微笑道:“我与你们父亲交好,又得你们两个孩子喜爱,才叫我一声伯伯,又哪会真是你们的亲伯父了。只要不是受了歹人迷惑,你们与正派人相交,我自然是为你们高兴的。”
他复又对周清清道:“孩子,你过来。我听周道长说起过你,说你是练剑的好苗子,你师父可还安好?”
周清清忙道:“有劳伯伯挂念,家师安好。师父前些时日得知伯伯送出的字轴被人所夺,便去了临安查找线索,又命我和师哥前来寻您……”
她忽见沈露向她一使眼色,立即反应过来,接着说道:“便遇上了姊姊。师哥和丐帮的简秋大哥返回临安给师父送信,我便与姊姊一同来蜀中了。”
郑刚中却是不曾注意到这番细节,甚至连“简秋”这个名字也略了过去,问道:“你师哥……便是‘浪子’燕青燕大侠之徒,‘小尉迟’孙新的后人孙向岳么?”
周清清不知他这一问是什么意思,便答道:“正是。”
却不想郑刚中问了这一下后再没了后文,只听他道:“那字画既然已经托付你师哥送交周道长,那想来必能平安送到周道长手中了,你也不必心急着从我这里得到消息,回去告诉你师父。我自这趟逃难之后,精神头已经实在不济。你们明日再来,我再给你们讲一讲这字画与岳将军藏下的兵书之事。”
三人相视一眼,此刻纵有满腹疑惑,也是不好相询,当下拜别了郑刚中。
沈露沈霖安顿好周清清后,便也离开了。周清清知他姊弟二人有不少事要说,又是连日劳顿,关上房门倒头便睡,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了。
周清清洗漱已毕,正要去寻沈露时,忽见昨日在青羊宫正门前遇见过的道童走来,向她道:“周师姑,祖师寻你去敬徽师叔祖处有事交代。”
周清清听了,虽是心中好奇郑刚中之事,此刻也只好收回心绪,跟着道童去往敬徽师叔处。
且说当日敬明、敬徽两人前去与掌教敬迟道长商议时,那先前寻来的道士乃是青羊宫后起之秀,道号唤作玄翊,正是青羊宫掌教敬迟道长座下小弟子,剑法颇得乃师真传。如今他既是奉师尊之命将两位师叔寻到,便自行离开了八卦亭,留下一众长老商议事情。
敬徽、敬明两人联袂来到前殿,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青羊宫中诸位长老齐至,连丹明、丹清两位真人也出关来了此处,坐在了掌教左右的位置,怎会还不知有大事发生?
他二人对视一眼,便分开各找座位,敬徽道长自去了丹明真人身旁的空位处见礼坐下,敬明道长却是坐在诸位同辈之间。
掌教敬迟见他二人已到,便张口道:“两位师叔,诸位道友,闲话不必多言,今日却是有紧要事要与诸位道友商询。诸位当知,再有三日,便是重阳佳节了。”
每年重阳佳节时,青羊宫都会邀四周百姓与香客共同观赏秋菊,至今已不知有多少年了,青羊宫中也是早早便做好了诸般准备,再不用多言。但诸位道长此刻听掌教如此言语,竟似是重阳赏菊之事有所变故。他们情知还有下文,便也静听敬迟说道:
“两位师叔,诸位道友,刚才有人前来送上战书,邀我们青羊宫与青城派在九月初九与他们比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