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还是很快留意到了女儿拇指的异常，但瑰坚决不说是夕珐带自己去“画”的。经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33岁的年轻后妈决定向17岁的夕珐妥协，当作没有看到。

她的懦弱不争被夕珐看在了眼里。

纹后一周，拇指奇痒，忍不住总要抠几下，褪皮的过程惊悚无比，无意识中瑰养成了动不动扣拇指的习惯，一直到她长大。

远远看去它就像一朵绽放的棕色花朵，中心点缀着红色花蕊，近看则能看出两只血红的眼睛，威武堂堂。想到姐姐腰上的狮纹，瑰的胸中涌起一股暖意。

★☆

“小鬼！！小鬼！！”

夕珐在阳台大喊大叫。

瑰、妈妈和老陆相继跑进阳台，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海德薇……怎么成这样了？！”夕珐手指着兔笼里被啃的稀巴烂的海德薇，哽咽。

“……因为，因为兔兔没有朋友，总是和自己玩……所以我才把猫头鹰给它，陪它玩的……”瑰赶忙先抱起小白兔，怕它受牵连似的。

海德薇身上千疮百孔，棉花爆了出来，惨兮兮地横在兔笼里。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个人偶嘛，和妹妹还计较这个？”老陆责怪夕珐，十分不可思议。

“人偶？！”夕珐原本愤怒的情绪急转而下，仿佛跌入了一片虚空，变为失落。

妈妈见她被老陆训斥不吭声，更加内疚起来：“夕珐你放心，海德薇我一定会帮你缝好的。”

“缝？”夕珐回过了神，甩了一眼破败的海德薇，冷冷地说道：“阿姨，如果缝好了就给小鬼吧，我不要了。”说罢，回房间，砰——关门。

老陆正要发火去敲夕珐的房门，妈妈又赶忙冲到他跟前拦住：“没事没事……”

瑰大气不敢出，委屈地站在角落，迷迷瞪瞪地看着这一切。在妈妈的眼神中她察觉到前所未见的哀求，她知道自己闯祸了，不敢吱声和哭闹，不然妈妈会更难过。她只管紧紧地抱住怀里的小白兔。

……

熵神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混沌不堪。

但魔法可以让一切复原。

可以让破碎的陶瓷杯重新变得完整，可以让覆水回收，也可以让水变成冰。课业的压力、作为班长必须做正面表率的压力、作为长辈们眼中好学生的压力，让我常常幻想自己是个巫师，披一袭纯黑色的长袍，拥有自己的魔杖和旗鼓相当的伙伴，逃离这个麻瓜的世界……

海德薇就是所有美好幻想的使者，它是打破现有的秩序重新建立新秩序的召唤……

可如今，它却沦落到需要一个庸人缝缝补补的境地。

呵呵，人果然只有无情，才能远离烦恼！

我当初就不该把它给那个小鬼！

那么，就由我来重新建立这个家的秩序！

……

（第二天）

阳台冰冷的地砖上，横躺着一只没有了气息的兔子，它的脑袋奇怪地歪着。

妈妈是第一个发现的，她跟瑰和老陆解释说，一定是因为误食了海德薇身体里的棉花导致了消化不良才死的。

老陆将信将疑。

其实都不敢去想另一种可能性。

瑰丝毫没有怀疑妈妈的判断，在一旁哭得天地动容，陷入无比自责之中。

“兔兔，你在我们家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们对你还是很不错的吧，尤其是瑰瑰。”妈妈跪在地上，心疼地抚摸着兔子的尸体，一遍又一遍，柔软而蓬松的兔毛摸在掌中还是那么富有朝气。

瑰止不住地抹眼泪痛哭。

妈妈继续摩挲兔子的头，它浑身雪白，就像一团掉落的棉花糖，闭着眼睛看不出任何痛苦。

“兔兔啊，你短暂的兔生还是很开心的对不对？等你转世投胎，还来我们家好不好？但要等我们瑰瑰长大点哦，当她知道怎么照顾兔兔了，才能好好照顾你。我们说定了好吗？现在爸爸去把兔兔埋掉，兔兔在土里休息够了就会转世了。”

“……兔兔……”

“等瑰瑰长大，等姐姐考进大学，兔兔再来找我们，我们再继续养，怎么样啊瑰瑰。”

瑰已经哭得力竭，小小的身体紧紧靠着妈妈，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妈妈也沉默了，两人只是跪着、无望地看着眼前这个失去了生命的小生命。

过了很久，瑰才抽抽嗒嗒地松开了妈妈，点了点头。

深夜，夕珐躺在被窝里，脑内循环着被掐住脖子而挣扎着一次又一次撞墙而死的兔子，她的双手还能感受得到那个热乎乎的生命。

迷迷糊糊中，浮现出一大一小跪地的背影，是悲泣的小鬼和哄孩子的后妈……

“等你转世投胎，还来我们家好不好？”

“等你转世投胎，……”

……

张皇失措地逃出八层地狱，从地狱之王的羽毛之下穿过石缝到了炼狱界。炼狱七层代表人生七罪：骄、妒、怒、惰、贪、食、色。早已体力不支，七层金字塔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历经艰难，好不容易才爬出了地面，因精疲力竭而卧倒。

在仙乐缭绕中缓缓而至的，竟不是头戴橄榄枝的天使，而是一个跛足蓬头的道士。

他疯疯癫癫地一路跑来，竟蹲下对自己说道：

“魔兔，为何不速去判官处销号了结，跳出轮回，游于离恨天外？”

“魔兔……”还未及反应，那道人已经伸出一指顶住自己的额头，念咒书符，大施幻术：

“到头一梦，万境归空。”

……

夕珐惊恐地睁大双眼，汗水湿透了睡衣。她仰面朝天，喘着粗气，在无妄中自我安慰。

东方的轮回转世、西方的地狱天堂，不过都是活着的人为了平复内心深处的不安与软弱而投射的自我慰藉罢了。

★☆

海德薇死后，哈利·波特不再单纯。

白兔逝去后，夕珐开始改造小鬼。

人类出现后，上帝创造了路西法。

路西法背叛上帝之后，堕落为撒旦。

撒旦骄傲自大，嫉妒上帝爱人类超过自己，掀起“不义”之战。

热血的、极具煽动性的革命者鼓舞同伴道：“我们损失了什么？并非什么都失去。不挠的意志、热切的复仇心、不灭的憎恨，以及永不屈服的勇气，还有什么比这些更难战胜的呢？他暴怒也罢，威胁也罢，绝不能夺去我的这份光荣。……”

弥尔顿在《失乐园》中对其大事赞赏，堕落的大天使对上帝进行着不屈不饶、轰轰烈烈的抗争，不可不谓震撼人心，但他的命运结局依旧还是被赶出天庭。

并且，撒旦因为想超越神的野心和私欲而被定义为：魔鬼。

上帝要求绝对服从。

人也要求狗的绝对服从。

规则就由强者来制定并打破，弱者只能遵守并拘泥。只有当强弱对比缩小的时候，谈判和契约才会产生。在此之前，服从强者，就是弱者的美德。

受制于夕珐就是瑰的命运，她们对此毫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