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吗?”——是夕珐的开场白。不怒自威让气氛更加恐怖。
“哎,我是来给陆总请罪的。这盒二十年的生普洱,您先收下。”
秘书上前把茶叶礼盒接下,离开并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夕珐依旧不露虞色,只淡定地煲水、烫壶、温杯、洗茶、斟茶,动作自然流畅、一气呵成。没多久,一杯刮了沫的茶就摆到了申绥面前,微微漾着浅棕波纹的水面上还映着美人起身置杯的影子。申绥几乎就要卑微地跪下来了,诚惶诚恐地接过茶盅往嘴里送去。
“噗——烫!”猝不及防喷了一桌子,夕珐递纸巾。
“诶,好好。”忙隔了茶盅,擦拭起来。
“想必申总是为了苗峙的事情来的。”
“你妹果然和您汇报过了。”申绥又抽了几张纸巾,埋头擦拭西装和茶几。
“何须通过她的口,坏事传千里。”夕珐冷冷地说。
申绥耸肩道:“我也很震惊。”
“蛤?”夕珐的目光冷如刀锋:“你不知情?”
“苗峙她就是个疯子啊!她用了无数份虚假的广告播出申请单,我确实被蒙在了鼓里!”申绥垂眼挣扎。
“她胆子也太大了吧?如此大面积、长时期的偷播,你还敢说自己一无所知?”美人依旧横眉竖目。
申绥扛不住,直呼:“冤枉啊,欲加之罪啊!”
“苗峙全揽下了,与客户、与媒体的对接人,合同签字人,都是她的名字。申总这手金蝉脱壳,断臂自保玩得真是溜。”
申绥不敢乱回答,夕珐又问:“这件事情上,你没有责任吗?”
“我平日到处出差,全国各地跑生意、谈合作,尤其华南地区打通渠道,都是我亲自挂阵,我哪里能面面俱到……”申绥凝视着桌上的茶具,眉头紧锁。
“这正是你管理上的问题所在!忽视现有的团队支持能力和管理基础,盲目扩张,扩张的越猛,基础越脆弱,最终失控!”
“这不是姑奶奶您给我订的目标吗?为什么总是打击我呢?我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
夕珐脸上绷得越发得紧:“难道你的手下,除了苗峙,就没有别的人吗?”
申绥重重闭了眼,顺气,再睁开,努着肥胖的下巴说道:“哎……要这么说,峙瑰也有责任啊。她做财务总监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呢,账没看好嘛。”
“……小鬼最多是失察!”
“越说越玄乎,咋俩就别纠结了。苗峙全部揽下,也是在帮你妹妹脱罪。”
夕珐用锐利的眼神打量着他:“……这么说来,申总也和我一样,成了受害者了?那么多钱,她一个人花不完吧?申总清楚吗?您平日在日常生活中没少关照这位女属下吧?”
申绥若有所思,咂摸了一下嘴巴:
“呵呵,你可别小看一个女单身汉的挥霍能力,从上到下,哪样不是名牌?私生活堪称糜烂,泡吧夜总会,夜夜笙歌,抽烟酗酒样样在行,我看不下去,但说她也没有用,她会听我这个不中用的迂腐老头的话吗。”
申绥如同踩门口的擦脚垫一般,践踏着最忠诚的爱将。举世皆骂红颜祸水,殊不知,她们只不过是男人的利益代表,出了事男人可以金蝉脱壳,女人却要背上骂名。
“迂腐?申总那叫老道。”夕珐重新给申绥斟了茶。
“谢谢,谢谢。那是陆总太看得起我了。你知道她的座右铭是什么吗?「酒能使人欢愉,钱能使万事遂心。」”
呵~夕珐抿了一口茶,嘴角微微上扬。
申绥这次长了教训,只拿起茶盅慢慢地品了一口,微闭着眼睛会为了一番,缓缓开口说道,“我听说她在你妹妹身上花销也不少,最近两人常常出入那些花红柳绿的场所。——咦!换新茶了吗?口感挺醇的!”
夕珐瞬间满脸阴云,丹田一股怒火涌起,
申绥却缩着脖子一笑,“还是说回瑰。她现在可比刚来的时候时髦多了,你做姐姐的也有同感吧。当时正没看出来她是一块璞玉,稍加雕琢,便出落个温润资天质,清贞稟自然。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气质越来越好咧!啧啧,还是陆总眼光毒辣,在熊维坦安插了这么一个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童子军,强将手下无弱兵,服气!服气!”
申绥说着,怡然地举起茶盅又抿了一口,眼神贼溜溜地看着夕珐……
一整恶寒,夕珐嫌恶地收回目光,强压住怒火,正色道:“要说苗峙对公司没贡献也是过分了,十几年的老将,为公司的起步立下过汗马功劳。我妹妹也因为跟了她才长进了不少,学了不少业务——可以说是苗峙带出道的。如今苗峙不过做上集团二把手才两年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利欲熏心,飞黄腾达了之后,原先跟我学的那套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逐步被削弱了!想当年,我跟她说为人处世,第一要素是守正道,别老想着出奇制胜、抄近道,结果呢,走上了弯路、死路……”申绥兀自在那对着空气批了一通。
夕珐想了想说道:“登高必跌重。”
申绥话锋一转——
“苗峙再怎么贪婪,对你妹妹真的是没说的,掏心掏肺地教她啊!真的把她当作了亲妹妹。没想到……哎!!”
养虎为患!
夕珐咳了一声,“商场如战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怎么能掏心掏肺呢。不过,看在她过去的表现和贡献,以及对瑰的情分上,如果申总愿意担保她,半年内将侵吞的款项连本带息给集团还上,我们也愿意放她一马。”
“就像申老对犹做的那样。”夕珐又补充了一句。
“哈~“申绥仰天嘘气:苗峙明明有着明察秋毫的洞察力,却偏偏对近身的危机失去了警觉,为什么呢?苗峙主要还是负责维护原来申老派打下来的V省,结果偏偏出了篓子,V省按说都是老关系、老生意了,苗峙怎么会留下马脚?
一双失了神的老眼呆呆地望向天花板,进入了神我相忘的状态。
看来,申总这老狐狸是要放弃这个卒子了。夕珐已经怒目相向,料到了自己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卑贱小人。又说,“她自始至终就只认你这么一个老板,你不拉她一把,她就真玩完了,这可是刑事案件!”
为苗峙不值,但为了苗峙自己更不值。申绥张了张嘴,又张了张,才说:“老喽,如今也管不了自己的马了,还是让法律来管束管束她。”
夕珐毕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即使激愤也不会当面发作。
股东合伙就如同联姻,技巧太多,博弈太多,就只有双输。申绥看来,既然夕珐将继妹安插在核心团队,逼走了苗峙这张大牌,那么现在自己当然要将这张牌用的恰到好处,仅此而已。
谁不宁愿牺牲自己的条胳膊,而甘冒丢掉生命的危险呢?非常公平的选择但对双方而言,也是最无奈的结局。
待申绥一出办公室门,夕珐一脚踢向眼前的茶几,精致的茶具被震得滚落,一壶上好的茶流了一桌。
不管再好的茶,凉后都是苦涩难言。
夕珐现在不得不承认,整个项目管理层的操作空间有多大,资本毫无话语权!
★☆
(庭审现场)
……
被告熊维坦广告集团区域总经理田琰以乙方V市月光文化传媒的名义与甲方V市之善商贸签订了广告发布合同,以“苗峙”的名义在合同上签名,留的手机号为其工作手机。田琰伙同驻台媒介工作人员,通过虚假的《广告播出单》……综上,熊维坦公司员工田琰,即苗峙,利用其职务上的便利,非法侵占集团公司的巨额财产,已涉嫌职务侵占罪,给原告造成巨大经济损失,情节特别严重……
…
苗峙站在被告席上,素颜,看上去平淡无奇,卷发束起在脑后,脖颈清凉,露出单薄的肩背。似乎那些享乐的日子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骄奢欢愉的痕迹。
十三年职场生涯,不长也不短,比无数普通人精彩得多,而他们注定要承受更寂灭的生活。那种被命运拖着走的生活,还不如死了算了。后悔吗?毫不!她的青春如烟花,绽放过,美丽过,被人仰视过。比起平庸,她要的是刺激,赌上一切的刺激。
原告胜诉。苗峙构成职务侵占罪,被判六年有期徒刑。和她自己估计的一样。她看了一眼旁听席上的申绥,像一个远房的老亲戚,安静地坐着,眼神中没有任何温度。
所有的一切都是申总给的,自己就像他手中捏成的蜡像,他可以保全,也可以全部毁灭。
苗峙毫无怨言,冷静的背后依然藏着狂气。
Anything but ordianry.
苗峙被带出法庭的之际,目光如一束快箭精准地向旁听席另一端的瑰射去:
「傻妹,你有踏入深渊的准备了吗?」
瑰一怔,僵硬的脸上挤出了笑容,可这个笑比她平时哭还难看。
苗峙则对她报以了迷人的一笑。
好歹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