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四章 诸多顾虑(1 / 1)沐沐汤汤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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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的微风骤然急了起来,云朵虽然硕大厚重,却也风刮似的在天上不断变幻移动着,没一会儿黑压压的乌云就密布起来,像积足了水的海绵,随时都会滴出水来。

一滴豆大的雨被吹进花厅,落在了凌昭音脸上,跟方才没擦干的眼泪和在一起,她不自觉伸手抹了一把。

“我是侍郎府嫡女!你们不能对我滥用私刑!”

侍宴的婢女去厨房端来一个炭盆,景念将一壶水坐了上去。没一会儿水开了,咕噜咕噜沸腾着,还发出像是尖叫的刺耳声音。

凌昭音惊恐地看着这些面无表情的侍女,对她们大声怒吼,可侍女们仿佛没听见一般,依然自顾自做着手里的活计。

“母亲!母亲你快劝劝姐姐啊!她最听你的话了!”凌昭音眼瞧着水烧开了,心中的恐惧更是到了极点,慌忙地向胡夫人求救。

胡夫人有些担忧地看了凌霄霄一眼,凌霄霄轻轻对她点了下头,示意她放心,胡夫人便也不再多言。

她是信着凌霄霄的。

何况她这个女儿今日在王府如此放肆,说得尽是僭越狂背之言,若不立即惩处了让她吃些苦头,只怕日后翻起旧账来命都保不住。况且凌霄霄就算不出手,王府的人也不会轻易饶了她,若让她落在王府之人的手里,还不如让凌霄霄惩治了她。

见胡夫人低下了头,凌昭音转头又对凌腾达喊着:“父亲!你就这么看着她欺负女儿吗?我可是你的嫡女啊!”

凌腾达见此状怎能不急,可方才凌霄霄已经与他翻了脸,哄是哄不好了。

真要他在端起父亲的架子游说,他一时又不敢了。

凌霄霄方才一番话他虽听得憋屈,可她说得都是事实。

虽然他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意识到凌霄霄现在的身份今非昔比了。

王爷内眷,岂是他一个臣子能教训的。

可他实在不忍看到凌昭音受如此刑罚,怕她疼倒是其次的,若是烫坏了面皮,毁了容貌,今后还怎么指望她去攀交权贵。

想到这里,凌腾达心一横,双膝跪了下来,咬紧牙关道:“凌妃娘娘息怒。臣与臣的女儿方才言语有失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宽宏大量,念在亲情一场,饶过臣的女儿。”

凌霄霄盯着沸腾的开水,懒懒道:“方才凌大人不是还理直气壮,早有这份觉悟,事情也不必闹得这么难看了。”

这时厨房那边遣了个丫头来问话,小丫头见这一花厅跪的跪,哭的哭,凌妃娘娘的脸阴沉着,一时有些胆怯。可厨房管事吩咐的事她又不敢不遵,因此只能硬着头皮问话,声音有些弱弱的道:“娘娘......菜品都备好了,上菜吗?”

云琴白了那小丫头一眼道:“去去去,没眼高低的。凌妃娘娘正生气呢,吃什么吃。”

小丫头慌忙跪安一溜烟扭头就跑了,凌霄霄看着她远去背影,语气还是懒懒地道:“你看,王爷和本妃原是一番好意,被你们父女闹的家宴都吃不成了。”

凌昭音正欲还嘴,凌腾达便站起身来冲过去,重重的两个耳光劈在她面上。

“孽障!你还想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还不赶紧求娘娘消气原谅了你!整日混账惫懒不好好学规矩!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三番两次大放厥词!”

凌昭音被这两耳光打得有些眼冒金星,人都有些懵了。

她不明白,为何所有人一夜之间全都开始偏帮凌霄霄了。就连以前最宠她,连一指头都没戳过她的父亲,今日都打了她三个耳光。

她怨恨她袖手旁观的母亲,怨恨斥责她的父亲,怨恨出馊主意让她来求凌霄霄说媒的谢东炳。

她更加怨恨凌霄霄。

她欺负惯了的人,凭什么反过来欺负她!这是何道理?

宋姨娘教她人善被人欺,看来她还是太善良了,由得凌霄霄这般小人得志,任意羞辱她。

她越想越觉得是凌霄霄不对,越想越觉得放肆的人是凌霄霄,不由催着自己的腿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凌霄霄跟前,瞪大了眼睛指着凌霄霄道:

“你跪下向我认错,我就饶了你。”

“你是疯了吗?被你老子打了两耳光打坏了脑子?”

云琴最先反应过来,一如既往嘲弄地问。

凌霄霄怒极反笑,靠在椅子上抬眼看着疯魔的凌昭音道:“景念,不必降温了,直接灌吧。本妃看二小姐似乎不太清醒,帮她醒醒神。”

方才凌霄霄怕胡夫人担心,没想用滚水灌她,只想用烫水让她疼几天罢了。可凌昭音不领情,她也不想再客气了。

“你......你动真格的?”

凌昭音不可置信地看着凌霄霄,声音有些颤抖。她以为凭凌霄霄的软弱性子,不过是得势张狂,做些场面吓唬吓唬她充充样子。只要她吓回去,凌霄霄定是要软下来向她求饶的。

可凌霄霄一声令下,婢女蜂拥而至将她按跪在地上时,她才明白,凌霄霄好像是铁了心要让她吃苦头的。

“不然呢?你当本妃废这番功夫是哄你玩吗?”

云琴早就跃跃欲试了,听到凌霄霄下令,一把拿起水壶,上前捏住凌昭音的嘴巴,作势就要往下灌。

凌昭音恐惧极了,她拼命地扭动自己的身体,想挣脱开钳制她的婢女们。

“慢!”

胡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众人闻声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向她看去。

她专注目视着凌霄霄,几步走到她面前,眼含热泪,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臣妇恳求娘娘,换一种刑罚吧。”

凌霄霄赶紧站起来将胡夫人扶起来,叹了口气道:“母亲还是舍不得的。”

胡夫人一把拥住凌霄霄,泪水连连:“臣妇知道,这些年委屈了娘娘。想着今日就任娘娘处置她,娘娘出了这些年的积怨,今后能清净过日子,不至在午夜梦回每每哭醒。可她......”

胡夫人闭上眼金,泪如涌泉,她对凌霄霄,即心疼又愧疚,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凌霄霄扶着她坐下去,握着她的手点点头:“母亲不必说了,我都明白。她再混账,也毕竟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女连心,怎能不疼。”

“只是委屈了你。原本她这样的,今日就是十个砍头也尽是砍不够的。”

凌霄霄不禁恻隐。她虽然没有与胡夫人过深交往,可几次相处下来,都对这个女人很是敬服的。心下越来越能明白原主对她的感情。

为了朝堂和家族,孤身下家到寒门。夫君对她没有爱,只有敬,但这几年,连敬都渐渐淡了。她为了不辱使命,依然忍耐着,劝导夫君,打理内宅,在深宅大院里孤独度日了十几年。

可她从不怨恨,从不自怜。这般气度与智慧,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当真是异常珍贵难得的。

凌霄霄伸手拭去胡夫人脸上的泪,和煦笑着道:“不委屈。母亲处处为我着想,已经是我的福气。”

说罢挥挥手,让婢女们松开凌昭音。哄胡夫人止了哭,才恢复了刚才冷冷的神态道:“侍郎府嫡女凌昭音,言语犯上,目无王爷。杖责五十。”

凌昭音方才从劫后余生里缓过神来,一听凌霄霄又要惩治她,立马尖叫了起来:“我是侍郎府嫡女!嫡女!你不能打我!”

云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今天若是不把这个诬蔑他们王爷娘娘的疯婆子打到说不出话,她这些年就白在王府侍奉了。

“你还真当自己是盘子菜啊。我告诉你,侍郎府的门楣与咱们王府是云泥之别!别说你!就是你老子今日犯了错,王爷即刻拖出杖责也是使得的!来人!给我打!”

方才豆点大的雨逐渐密集起来,顷刻间暴雨如柱。景念早已命人将花厅上的油布落下来,雨滴打在油布上隆隆作响,声音轻易就能盖过人说话去。

可凌昭音的声音依然清晰,清晰到凌霄霄都有些佩服她的嗓子和体力。一时尖叫一时怒吼了这么久,还能喊出这么大声音来。

凌昭音先是咒骂,后来就变成了求饶,再后来闷哼几声,渐渐没了声音。

刑杖每落下来一次,凌腾达就抖一下,打到二十几下的时候凌昭音身下已经被血染了,凌腾达再不忍观瞧,紧紧闭上了眼睛。

从方才跪下求凌霄霄开始,凌霄霄就再没叫他起来,他也不敢动,听着刑杖落在凌昭音身上的闷声,跪趴在地上痛苦哭着。

其实心疼倒还好,他只怕凌昭音被打成了残废,从此烂在家里无人问津,他要一辈子养着个废人不说,攀交富贵便再也没有指望了。一想道这,他就忍不住肉痛地哭。

可方才已经吃足了教训,他怕再说什么反而火上浇油,凌霄霄一生气叫人下重手,就真的没有半点希望了。

胡夫人面色平静地看着凌昭音被施刑,她已经做好了打算,若凌昭音今日被打断了腿,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大不了养在深闺一生,总好过她四处奔走惹祸,连累家族。

凌霄霄这时让妙绿将盛着凤钗的盒子拿过来,偷偷呈给了胡夫人。

“母亲,女儿完璧归赵。”

胡夫人有些疑惑地打开盒子,赫然看到里头放着的物件儿,当即彻底明白了。

“霄儿......”胡夫人更加心疼起凌霄霄,不自觉唤着她闺中的乳名。

凌霄霄点点头,示意胡夫人别声张,小声道:“今日我若不给她些教训,来日她不知道还要做什么蠢事。母亲,她拿这种罪名来构陷我,一旦让她得逞了,咱们全族都要吃连坐。她不尽聪慧,可能想不到这许多,可母亲难逃干系她岂非想不到?今日这事也是提醒母亲,凌昭音似乎对母亲起了邪心,原因我不得而知,总之母亲日后要多加小心。”

胡夫人惊怒不已,她的亲生女儿,竟然这般来害她。纵使她平日管凌昭音管得严厉了,可竟至于让她如此反骨,要将自己的亲生母亲置于死地么?

五十杖刑说多也不多,一会儿便打完了。行刑的小厮不明就里,怕失手打坏了侧妃嫡妹,日后要招恨,因此打见血了之后,手上便轻了些,草草凑数就了结了。

“今日这事就先到这儿。凌大人,本妃念在一场父女情份奉劝你一句,慈母多败儿,父慈太过也是如此。你今日若恨了我随便你,可来日凌昭音再这般挑唆事端,那被连累的可不是我这个平昌王侧妃,而是你和你苦苦经营了二十几载的家业。今日只告诫这一次,日后本妃也不会再置喙凌大人的家事,你好自为之。”

说罢就领着侍女乘着轿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凌腾达在王府的花厅跪在地上出神了许久。

凌霄霄方才一番话对他实在不敬,若放在以前,他定是要落下巴掌去,再关她个三天不给饭食。可一说到家中基业,他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凌霄霄所言不虚。

他以为偏宠凌昭音些,日后她嫁了高门去,总能念着父女情深,给他颇多好处。可哪知放纵太过,今日他差点被自己的女儿害的见罪王爷交代在这。

虚惊了许久,凌腾达才缓缓起身,带着心事满怀的胡夫人和人事不省的凌昭音回府去。

竹香院里,云琴仍不解气:“娘娘何不打死那个贱人。她放肆说的那些话,就是打死了也是不冤枉的!”

凌霄霄睨了她一眼,笑着对景念说:“你瞧她张牙舞爪的样子,仿佛被诬赖的不是本妃,而是她一般。”

景念无奈笑着看着云琴道:“咱们娘娘像是优柔寡断的人吗?今日留着她的命,定是有别的顾虑,是吧,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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