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六章 付诸东流(1 / 1)沐沐汤汤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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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香院名为青楼,实际上门槛甚高,迎来送往的都是达官显贵。便是风流举子想来见一见这里的姑娘们,也是轻易不能的。

来者要进飘香院,首先要对上姑娘出的对子,姑娘满意才能入了门儿。

但还不能立马见上姑娘,须得搁着屏风对话,有问必答,且答得出彩,姑娘才会着人撤了屏风,允许来者见上一面。

之后便来者会拿出备好的礼物,或是贵重首饰或是风雅字画,总之不能俗了,投得姑娘所好,便能在大厅里与姑娘吃上一顿饭。

饭桌上把酒言谈时,完全取得了姑娘的认可,才能入得姑娘房里去,听她轻弹一曲,或小唱一段儿,要么就是求个字画儿的,总之姑娘会将拿手的奉上。

一来二去相处几次,姑娘觉得来者有才华,与自己投契,来者才能时常与姑娘会面。

至于卖不卖身,一来是看来者出的价是否颇高,二来也要看姑娘是否愿意。

总之不似寻常妓院,青楼对姑娘和客人的要求都颇高,是个风花雪月谈情说爱的地界。

青楼女子与风流才子彼此动了真心,这也是常有的事儿。

年年都有富甲一方的商贾老爷,或是小官儿家的大人来青楼将自己的儿子捉回去:“平时顽一顽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娶个青楼女子过门,我看你是疯了!”

也年年都有青楼女子,因为不能与相爱的人长相厮守而殉情寻死。

青楼里才子佳人的事若有人愿意传唱,都能编出好几套书来。

即便是这样,举子们都以能与青楼的一位姑娘交好为荣。

按理说花钱买乐子,谁愿意被这般推三阻四的,还不一定能买到痛快。

平头百姓是不屑的:“都是卖笑的皮肉生意,平白多出这许多规矩。那些酸举子定是墨汁喝多了,把个圆脑袋喝成了方脑袋,海样儿的银子流水花进去,连姑娘的手都碰不得。”

他们不明白的是,一来这些举子都颇看重自己的才华,平日斗诗作文的,各花入各眼,总分不出个高低。

可若是在青楼里有个相好,那便是实打实有才华有魅力的,大家也都认。为了这心服口服的认可,也要挤破了头结识一位青楼姑娘。

二来高门的达官显贵们酷爱逛青楼,因为身份都不俗,附庸风雅是惯有的风气,总不好直接去逛妓院,显得没品味了。而举子门入了青楼的们,就几乎是半个脚踏入了权贵圈子,总能结交上一个半个贵胄,可能从此就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了。

平昌王经常出现在这里,一是要维持他好色的声明,二就是时常能接触这些家门显赫的人。

这些人平日在朝上人模狗样的,来了这地方就不会再端着,虽不说丑态毕露,但也时常会酒后浑说些平时打听不来的消息。

比如户部左侍郎与右侍郎名为不和,实则狼狈为奸。二人经常在朝中假装拌嘴,引皇上敲定最有油水的办法,事后瓜分。

再比如参知政事其实是左丞相亲自挑选上来的人,表面上二人互相牵制,实则蛇鼠一窝。

这也便罢了,这左丞相原就是先帝的老臣,年老糊涂不舍大权旁落也是有的。皇上想着再熬几年等他入了土也就是了,没得为他背上一个不惜老臣的名声。

老实本分了一辈子,谅他也不敢撼动皇权。而且他的儿子个个是庸才,家族里也没再出什么栋梁,等他百年之后赏他个虚名,这事便善终了。

可这两年参知政事正撺掇着左丞相攀结势力。

左丞相垂垂老矣是不成了。可参知政事年富力强,想借左丞相在世之际,给自己找个大树靠一靠。

朝中的官员虽然各个心怀鬼胎,可大都是科考选上来的,没有什么深厚的世家背景撑腰。

偶尔有几个官员企图网罗党羽,组建起自己的势力来,也都因为世家打压和利尽而散而没了下文。

参知政事年仅三十就做了中书省从二品官员,这般奸滑钻营,若投靠自然不会蠢得去搜罗那些没背景的小官,也不会选谢家这种树大招风的世家大族。

他想投靠的,除了皇后母家便没有更合适的了。

“皇后娘娘母家势力在朝中虽然盘根错节,可没什么显赫重臣,只有一个名存实亡的平章政事在那立着当摆设,怎得会是他们家呢?”

庆繁在王爷贴身小厮四人中最是好问。

“名存实亡?不叫他家太过显眼罢了。”王爷淡淡地说。

“王爷的意思是,陛下并不是想架空皇后母家?那既然这样,陛下何不重用了皇后母家,跟谢家分权制衡,也少了这诸多麻烦。”

王爷将带来的金钗扔在地上,弹唱歌舞的乐姬们停下来,领了赏赐退了出去后,王爷才接着淡然开口:“皇后是先帝在世时钦点的,废了贵妃容易,废后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待庆繁开口再问,王爷就不耐烦地接着说:“若让他们两家分权,岂非直接就架空了父皇。就算父皇介时惩办了谢家,可皇后娘家再也无人与其匹敌,到时当如何?依葫芦画瓢也惩办了?”

“因此......不如将世家都按死,不待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都轻易不放了权?”庆繁终于明白了,恍然大悟地说。

王爷点点头:“若轻易放权了,后果如何,谢家就是个例子。皇权不可为臣子左右,这是所有为人臣都该明白的道理。”

“哦——”庆繁拖着长音,像是终于解了文义的笨学生。

“奴家来得可是唐突了,打扰六郎教学生了呢。”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朗声笑着进来,走得风摆荷叶般妖娆,手里的扇子不住打着,更填了些妩媚气质。

女子声音大得些微有些刻意,似是说给屋外的人听的。

说话间进到屋里来,反手关上了门。

“来了。”王爷抬眼笑了一下。

女子进门立刻收了扇子,端走几步跪倒便拜:“民女参见王爷。”

王爷抬手叫她起身:“跟你说了,不必如此客气。”

女子面目端正,起身微微摇头道:“王爷肯为我父暗查当年一案,许我为父亲昭雪平冤,又护佑我在这肮脏地方不受凌辱,如此大恩,民女不敢忘本。”

“本王不也是托你在这打听消息,咱们各取所需,你不用如此挂在心上。”

女子再拜下去道:“微末小事,不足挂齿,难报王爷恩德。”

平昌王见她坚持客气,也不再说别的,只叫她起来回话。

“蓝语,本王上次托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是,王爷。她本人的出身倒是干净的,素日也不与哪家小姐交好往来。可有一件事,民女觉得至关重要。”

“何事?”

“她出阁前,曾与谢东炳过从亲密。听说还私定了终身。这事原先就有人议论,都叫凌侍郎按了下去,旁人也都以为是讹传,议论了一阵就过去了。可民女觉得这等私密家宅事,不可能空穴来风,因此细细查问了,是确有其事的。”

雨后的傍晚,外头的余晖也像水洗一般澄明,斜照进平昌王的丹凤眼里,王爷的瞳孔不知是因为光照还是什么,听完蓝语的话,骤然缩了缩。

“人可醒了?”

另一头谢家府邸里,谢东炳问报信的小厮。

“说是醒了,现下躺着不能动,凌侍郎下令将她禁了足。”

“蠢货。”谢东炳暗骂了一句。

是他授意凌昭音去求她父亲,到凌霄霄跟前儿去求这门亲事的。

三皇子若直接去向皇上求娶侍郎府嫡女,皇上会疑心三皇子伙同涟贵妃母家勾结各部,因此只能凌昭音那头先提。

这么一来,就算没有了平昌王死,皇上疑心孤臣那一档子事儿,凌侍郎亲自要将女儿献给三皇子,瓦解君臣信任的计划也能提前提上日程。

他只是有些可惜,这本来是用来给皇上最后一击的,好让皇上彻底疑了凌腾达,实实在在地将凌家归拢他谢家门下。也省得凌腾达贪得无厌,两头讨好。若将自家女儿都嫁给了三皇子,他就不得不乖乖束手就擒。

可眼瞧着平昌王一时半会儿还死不成,再动手谢东炳怕会把自己露出来,所以只能暂时放下。

他此前特别嘱咐凌昭音,让她会意凌霄霄这是他谢东炳的意思,依照凌霄霄往日对他的情分,定会拼命将事办成。

他打听不到具体的消息,可事情既然没办成,定是凌昭音这个蠢货没有完全按照他的意思去办。

这么一来,他想到的第二层就不攻自破了。

若凌霄霄应下了这件事,也就等同于平昌王默许了她。

平昌王若默许了,那皇上也会疑心平昌王别有用心。到时不用他出手,皇上就会亲自料理了他。

若是能借刀杀人,可比他自己动手来得更好。

谢东炳眼见自己谋划了许久的事,开端就付诸东流,心中憋闷,懊恼不已。

甚至对自己起了一丝丝怀疑:难道他当真不如他的父兄?

谢怀璧这些年身体远不如从前,若不是这如日中天的家业尚未有人接手,他早就想退朝修养了。

因此这些年,他总有意无意地栽培大儿子谢东辰。

他嘴上说着一碗水端平,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谢东炳这个半路出家的嫡子是并不看好的。

谢东辰也的确争气,他继承了父亲的慧明,也继承了母亲的儒雅。

而谢东炳,虽然也十分聪明,可不知是因为生母出身不高,还是因为他自己心有杂念,总让人觉得他为人计较钻营,不是能干大事的人。

每次想到这里,他就痛恨自己的出身。

若不是她母亲从前为妾,他也能与大哥一样,从小穿锦着罗,受到高雅优良的教养,举手投足都尽是世家风范,好似做任何事都胸有成竹。

可他偏偏不是。

当年他连一跃成为嫡子的可能都微乎其微。

谢怀璧发妻亡故后,本想再娶一房高门女儿做续弦。可那时年仅十六岁的谢东辰与他彻夜长谈,谢怀璧才将他母亲挑上来扶正。

“父亲,若即刻就另寻他门做了妻室,外祖家那头说不定登时会与我们翻脸,到时我们刑部的势力就会土崩瓦解。且宫里那头这些年虎视眈眈,若是再这般张扬结交权贵,怕是太过显眼了。”

“辰儿所言甚是。为父考虑不周了,那你说应当如何?”

“不如等上两年,到时宣称家里无正房,后院不宁。可父亲追思亡妻不忍续弦,只在家中扶一房妾室打理府内便可。这样一来,不仅皇上挑不出错误,外祖家也会感念父亲情深,会更与咱们家亲密。”

谢怀璧看着娓娓道来的谢东辰,有些发愣。自己的母亲亡故不过三个月,他便能痛定思痛,得出这些计算来。纵使他早慧些,可小小年纪,怎就能有这番心胸?

“吾儿说得甚有道理。只是为父好奇,你想这些,可有私心?”

谢东辰将眼泪含回去道:“有,儿子不想父亲忘了我母亲。”

谢怀璧见他仍有人之常情,也稍稍放下心来。同时暗赞他不愧是他谢怀璧的儿子,有情有义,更有学识远见。

他罕见地放下家主的架子,像平民家的慈父一般将儿子搂在怀里,谢东辰当即大哭起来。

两年之后,谢东炳的母亲赵氏便被扶正。

只是因顾念着外头的议论,只说扶她打理家事,因此赵氏这个正室也做得不十分名正言顺。

谢东炳的身份也更加摸棱两可起来。

他虽享受着嫡子的衣食待遇,旁人也都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恭敬称他一声“二公子”。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个身份是没有被认可的。

他甚至觉得这个身份是谢东辰施舍来的。

他笃信,只有他让旁人看到了他的价值,从心眼里服气了,他才能将这名分挣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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