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嫔的为人，就如她的封号“清”一般，玲珑剔透，淡泊雅致。

她本不欲为难凌霄霄。

可她攸关自己儿子的性命，她也不得不多一份小心。

男子与女子之间到底是隔了一层，还是女子最了解她们自己。她担心平昌王看不出凌霄霄的图谋，被轻易取了信任，到时发现错付就晚了。

因此她亲自登门，想探一探凌霄霄的虚实。

凌霄霄这一反问，清嫔是预料到了的。宫里争斗了这些年，这种说话上的小关窍她再懂不过。

无外乎占得一个先机，反将话语权握在自己手里。

清嫔有些失望，她以为凌霄霄会答得更聪明。

“你是不是想说，因为对乾儿一片真心，关心则乱，因此顾不上自己的安危，只想尽力一试？”

凌霄霄笑着摇摇头：“娘娘，这话虽挑不出错，可也太过刻意。妾身虽然愚钝，可还不至拿此话来哄骗娘娘。”

清嫔的失望一下烟消云散，不禁来了兴致：“那你说说，到底是为何？”

凌霄霄知道，这种生死攸关之事，说话最忌讳遮掩讨巧。清嫔何等聪明，在深宫里熬了这许多年头，她想耍什么滑头还能瞒过清嫔的眼睛？

因此，凌霄霄一片坦诚之相：“清嫔娘娘明鉴，王爷虽名为妾身的夫君，可妾身自问与王爷并不相熟。虽然妾身敬重王爷，可与王爷只有只寥寥数面的情分，不敢妄称对王爷一往情深。所以从情分上讲，妾身断没有理由这般为王爷涉险。”

平昌王心里好似微微沉了一下，冷哼一句：“你倒坦诚。”

凌霄霄目不斜视，继续说着：“清嫔娘娘慧明，妾身不敢不坦诚。”

“你还是没说究竟为何。”清嫔看了平昌王一眼，示意他别插嘴，迫不及待地想听凌霄霄说缘由。

凌霄霄再拜下去：“清嫔娘娘明察。妾身这么做，是为了自己。”

“为了你自己？”

凌霄霄起身点点头：“王爷若不测，妾身便是真的没有出头之日了。不瞒娘娘说，妾身出阁前，嫡母曾与妾身说，若王爷不测，妾身深陷囹圄，也可保妾身性命平安，回娘家去。可即便如此，妾身那时作为王爷遗孀，也只能终日在闺中吃斋念佛。若只是这样，妾身倒也愿意。可妾身在家中时，就频频遭到暗害，如果真的回到家中，无傍身的名分和人手，也终究命不久矣了。”

“因此你救了王爷，保住王爷的性命，就是保住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就算有一线生机，也要尽力一试？”清嫔恍然大悟。

“是，娘娘。就算王爷和娘娘因此事怪罪了妾身，妾身也不后悔。若不尽力一搏，就只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过了半响，清嫔擦了擦眼角的热泪，上前扶起凌霄霄：“好孩子，母妃误会你了。”

“母......妃？”凌霄霄讷讷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

她虽嫁给了王爷，可到底只是个妾室，只有王妃这个正经儿媳，才能随着王爷唤一声母妃。

“你虽是私心，可也亏了你，乾儿才能捡回一条命。母妃感念你这份恩情。”

凌霄霄来了这许久，稍拿得出手的权贵都是对她吆五喝六，哪怕是徐美人这样身份不如她的，也都对她不十分客气。

乍有个宫里出来的，金尊玉贵的娘娘对她温柔以待，她竟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妾身怎敢称娘娘一声母妃，娘娘实在折煞了妾身！”

以前听这种自谦的话语，凌霄霄酸得牙根都快倒了。

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才明白这话并不夸张，甚至觉得怎么把自己踩进泥土里，怎么把对方捧上天都不过分。

这规矩比天大的时代，说错什么都要脑袋搬家，何况是跟宫里的娘娘攀亲戚。

清嫔佯装嗔怒地看着平昌王：“定是你对人家不好，你看，霄霄这般与本宫生分。”

见再推脱就有些做作了，凌霄霄只得跪下来再次郑重参拜：“承蒙母妃不弃，妾身喜不自胜。当肝脑涂地，为母妃效劳。”

清嫔抚下掌，欣慰道：“有你在乾儿身边，本宫放心多了。本来本宫今日还带了个伶俐的丫头来，可乾儿非说人手尽够死活不肯留下。既然霄霄与本宫有缘，这丫头就给你使吧。当是我这个母妃给你的见面礼。霜见，进来。”

之间一个眉目清丽的小丫头低头快步走进来，上前先是给清嫔磕了个头，又转身对王爷叩首，最后转到凌霄霄那头去，长叩一礼，脆生生道：“奴婢霜见，给凌妃娘娘请安。”

凌霄霄知道清嫔这是想在王府里安排个腿脚，可有了先前英春的例，王爷不堪其烦，断不肯收了。清嫔拗不过儿子，只好另寻个由头把她留下来。

凌霄霄愿意卖清嫔这个情面，就算清嫔另有所图，打算在凌霄霄身边安插眼睛，凌霄霄也是不厌烦的。

左右她对清嫔母子没有恶意，何况还得仰仗他们吃饭，若这等小事都要推脱，就有恃宠而骄之嫌了。

于是凌霄霄笑着颔首：“真真是个伶俐的丫头。妾身屋里有个丫头与她差不多年岁，可远没有这丫头麻利。”

“你答应了？”清嫔没想到凌霄霄答应得这么痛快，原先她还怕凌霄霄误会她这是往她跟前塞眼线，生气不收呢。

“母妃疼妾身，妾身怎能不收？”

凌霄霄笑着招手叫霜见近前，伸手退下来一串羊脂玉珠子，拉过霜见的手给她戴了上去。

霜见受宠若惊，赶紧跪下谢恩。

“你别嫌弃，本妃知道你原先在宫里什么好的都见过了。这珠子虽不比宫里的物件名贵，可成色也是不错的。原是一对儿，本妃身边与你一般大的妙绿跟本妃讨了一个，这个就给你吧。”

霜见从未见过如此和善的主子，微微有些愕然：“娘娘待下人真好。”

妙绿此时端着点心进来，朗声笑着：“给清嫔娘娘，王爷和凌妃娘娘请安。”

搁下点心，妙绿才接着说：“娘娘待你才是真的好。我这个还是自己向娘娘讨的，你这个可是娘娘亲自戴上的呢。”

凌霄霄笑骂一句：“清嫔娘娘面前话也这么多。成日里叽叽喳喳，没个安静。快带了霜见去收拾住处，以后你们就一处办事了。”

妙绿清凌凌答了一声“是”，告了个安，拉起霜见就往外走。

两个小丫头边往外走边小声交谈着。

“你多大啦？”

“十四。”

“我也十四！你生辰是几月的？”

“三月份。”

“哦，那我应该叫你姐姐，我是六月的。”

......

“这小丫头也可爱得紧呢。”清嫔看着两个小小的背影，笑着对凌霄霄说。

“什么可爱的，就是被妾身纵惯了，就会吵人。母妃不见怪就好。”

话音刚落，外头的通传小厮就疾行过来。

“清嫔娘娘万安，王爷万安，凌妃娘娘万安。清嫔娘娘，外头王妃求见，可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