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心姑姑本不是清嫔身边的人。

清嫔身边最大的丫头也才二十有三，本在她十九的时候清嫔就想把她放出去嫁人，可她舍不得清嫔，死活要留下。

清嫔原是想把她送到凌霄霄那去，一来帮衬着教一些管家之事，二来寻个由头直接让她在外头嫁了。

可她就是不肯离开清嫔半步：“云娇这条命都是娘娘给的，娘娘，奴婢不走。”

清嫔叹了口气：“罢了，你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本宫也不为难你。只是王府那头霄霄身边没个得力的跟着，本宫真是担心。”

云娇细想了想：“奴婢有个结识的嬷嬷，是奴婢的远房亲戚，在秦尚宫手底下办事的，很是精明能干，人也踏实，不如叫她去？”

于是清嫔将莫心叫来相看一场，确定了她为人正直，便派去了王府。

莫心姑姑来到府里之后，本来景念是一直作陪的，莫心体恤她事多繁忙，让她去忙自己的事，她一个人等着娘娘便好。

景念不好意思地看着莫心：“怠慢姑姑了，娘娘才理家事，我们这些下人手头上的事也多了起来。”

莫心和善笑着：“这是当然的，去吧。”

暗地听墙角的佳红见景念走了，一溜烟跑了进来。

“拜见姑姑，姑姑是宫里来的？”佳红笑嘻嘻地福了福，热络上前想跟莫心攀谈。

莫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依然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问：“你也是凌妃娘娘身边的？”

主子娘娘的贴身侍女，穿戴上都比旁的洒扫婢女好些。佳红虽也有些做贴身侍女时的衣服，可如今只做粗活，怕将衣服穿坏了，因此只穿些粗布衣裳。

见莫心姑姑这样问，佳红先是尴尬地搓了两下衣角，眼珠一转叹了口气：“不瞒姑姑说，奴婢是娘娘的陪嫁侍女。”

莫心姑姑瞄了她一眼，还是面无表情道：“呦，那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丫鬟，怎得混成了这模样。可是做错了事？”

佳红抹了两下眼泪：“原是我自己不好。原先娘娘在闺中时是奴婢看着长大的，情分自然非比寻常，平日在家时便多爱管教着娘娘，吃喝拉撒无不亲历亲为照看着。”

莫心深深看着佳红：“倒像是个半个奶母。”

佳红低头抹着眼角：“这话也就姑姑敢说，奴婢不敢自居，可奴婢确实是一手将娘娘带大的。来了王府之后，奴婢更是勤谨，谁知娘娘嫌奴婢啰嗦，就将奴婢打发了去干粗活。”

莫心冷哼一声：“如此说来，凌妃娘娘倒是个面甜心苦，恩将仇报之人了？”

佳红赶紧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娘娘是孩子心性了些，原先在家中被娇惯着，任性了些也是有的。官家小姐大都如此，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莫心不再去看佳红：“你同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佳红更添几分忧虑愁容，三分赔笑看着莫心：“娘娘自小有些骄纵，今日也是，贪睡到这时候还不来相见。往后这类大事小情上，娘娘若冒犯了姑姑，姑姑也别往心里去。”

佳红心中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深宫大院里的姑姑，最是看重规矩，历来瞧不上自恃身份眼高于顶的骄纵贵女，她今日现身说法，可怜兮兮地将凌霄霄一通喧排，不管她日后如何小心，姑姑心里总是会留个疑影，先入为主地将她视作泼才。

如此一来，姑姑肯定就不肯好好教她了。

说不定姑姑还会同情可怜她佳红几分，以后顺手拉她一把就更好了。

莫心听完她的话，不再与她多言。

她以为莫心心中有了怀疑和盘算，赶紧殷勤侍奉着讨着，又念念叨叨半是编造半是陈述，说了好些凌霄霄在闺中的轶事，来展示自己与凌霄霄从前匪浅的情分。

莫心都只是冷面听着。

直到凌霄霄来到堂屋，云琴凝眉驱赶佳红，莫心才又开口。

“奴婢莫心，见过凌妃娘娘。娘娘，不必赶她出去。”

佳红心中一喜。

凌霄霄看了眼窃喜的佳红，便猜到她方才定是在莫心面前挑拨了什么，不动声色地走向堂屋的正位坐下。

“莫心姑姑请起，原是本妃怠慢了。姑姑请坐吧。”

莫心又稍稍福了福方才坐下，目视着凌霄霄：“无妨，是奴婢自愿等在这里的，果然就等来了些轻易听不到的事。”

莫心说完转头看着身边垂手侍立的佳红：“把你方才说与我的话，再依样说一遍给娘娘听吧。”

佳红心里“咯噔”一下，这些话她背后说给人听没问题，可若当面说却是难以启齿的。

若当面说了，被凌霄霄拆穿，那方才她的一番盘算付之东流不说，凌霄霄发起火来不知又要如何发落她。

她沉住了气，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先是惧怕胆怯一般看了凌霄霄一眼，又求救似的看向莫心，微微摇了摇头。

莫心目不斜视：“你有什么便说什么。有我在，你怕什么？”

佳红稍稍定下心来，心想原来莫心这是信了她的话，来给她撑腰，顺便给凌妃一个下马威。

“是。奴婢一片赤诚之心待娘娘，可娘娘一朝得势再用不上奴婢，嫌奴婢素日叮嘱太多，厌烦了奴婢，因此将奴婢赶去做了粗活。”

佳红告状一般泪水连连，说话之时又颤声着，仿佛在惧怕凌霄霄一般。

莫心听完点了点头：“凌妃娘娘，您可听清楚了？”

凌霄霄凝眉瞪着佳红：“你倒说说，都是如何叮嘱本妃的？”

佳红佯装瑟缩了一下，样子更加可怜。云琴最是烈火性子，见她这般装模做样，不由冲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打她一耳刮子。

莫心见状站了起来，伸手拦住了云琴：“你且听她说完。”

佳红眼看着有人撑腰了，便惺惺作态地对莫心卑微福了一福：“当日娘娘刚刚入府时便心高气傲，不理睬众人。奴婢苦口婆心规劝娘娘，乍然入府，行事不可如此没规矩了，得打点些财物与各位妃妾见礼一番，可娘娘疑心奴婢是借机攀附，叫婆子打了奴婢几十个嘴巴。”

凌霄霄正欲开口，莫心便抬手示意她别说话，接着问佳红：“那后来为何又赶你去做了粗活？”

佳红抽噎了两声：“因着娘娘气盛，与自己的嫡妹起了点小龃龉，竟在府里动了刑，将二小姐打得人事不省。事后奴婢规劝娘娘，今后不可如此跋扈，娘娘便斥奴婢吃里爬外，尽帮着外人说话，因此将奴婢赶去了院子里做粗使活计。”

莫心听完点了点头，看向对佳红怒目而视的凌霄霄道：“娘娘可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