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处机护送包惜弱,李萍往会稽绍兴而去,到了会稽他们就可以从曹娥江乘船前往海外,逃过东厂的追杀。丘处机牵了四匹马,让李萍和包惜弱一人双骑的换,自己牵着李萍的马,以全真金雁功长途奔驰,他顾忌李萍有孕,也不敢太快疾驰。
还是在距离牛家村十数里外的张家集里,掏了三贯交子,买了一辆人家运货的马车,才让两匹马拉了车,扶李萍上车安坐。
李萍只是平常妇人,怀胎六甲,颠簸半天身子已经不好。
还是丘处机耗费真气为她施针渡气,才安下怀中的胎儿。
丘处机又请包惜弱上车,包惜弱却抱拳道:“车上狭小,留点地方给姐姐透气吧!我也是江湖儿女,赶惯了路的。”丘处机见她骑术果然娴熟,也就不耽搁,丘处机与包惜弱一人一马,护送着李萍乘坐的马车,星夜兼程,夜里到了安昌镇。
丘处机念及会稽虽然就在前面不远,但会稽是大城,眼线反而更多,而且李萍也有些疲惫,索性就在镇中一家客店中宿歇,他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衫,将宝剑藏在马车上,扮作是闲时运货的农人。以丘处机的脾气,叫他如此藏头露尾,本是大大的不可能的,但为了两位一见知交,好义气的朋友,也只得顾全大局。
包惜弱陪着李萍稍歇,丘处机却去镇上的药店里,买了些药材。
又马不停蹄的回店里煎药,他担忧郭杨二人与他们错过,早就在沿路留下的全真教的暗记,离开前也与郭啸天讲过。
将安胎药给李萍送服之后,丘处机,包惜弱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包惜弱杀了东厂数人,又连夜的赶路,饶是她江湖女子,也觉得身子有些怪异的疲乏,笑了一声道:“自从嫁予杨郎,江湖上走动少了,竟也有些不适。”丘处机看她脸色有些苍白,打了一个道稽道:“夫人若是不嫌,请让贫道看一看。”
包惜弱豪迈笑道:“江湖儿女,何必在乎这点小节。”便伸出手腕,让丘处机仔细把脉。
丘处机初时有些惊疑,再三确定后,才大笑道:“恭喜,恭喜……”
包惜弱笑道:“丧家之犬,仓惶顾逃,有甚么可以恭喜的。”
“恭喜夫人,也有喜了!”丘处机笑道。李萍惊喜掩嘴道:“我身子难动弹,妹妹先前还时常笑我,如今也到我笑妹妹了。”
包惜弱惊讶道:“我有孩子了?”却是一副又惊又喜的样子,她回过神来,转而做出一副叹息的样子:“他来的好不是时候。”虽然这般说着,但依旧一副掩饰不住的喜色。
李萍笑道:“什么不是时候,杨大哥与我家那位是结义兄弟,只恨生不是同日。如今他们两个的孩子倒是凑到了一起去,将来只怕也是好兄弟。”
包惜弱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好兄弟,不是好姐妹?”
李萍笑道:“若是两个男孩,自然是好兄弟,若是两个女孩,就叫她们做手帕交,好姐妹。若是一男一女啊!”李萍卖了一个关子,笑道:“我们就结个亲家……”
丘处机拊掌大笑道:“贫道就来做个见证。”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抖落开来,黄绸布的料子里面裹着两柄短剑,这对短剑长短形状完全相同,都是绿皮鞘、金吞口、乌木的剑柄。丘处机拔剑出鞘来,只见两把短剑的剑身上都刻着两个浅浅的铭文,一者名靖,一者名康。
“我随身没带什么东西,就把这两柄短剑留给两个没出事的孩子吧!”
“做个文定信物,莫约也好!”
包惜弱指着短剑上两个字道:“这靖康两字,莫非是道长给我们两未出世的孩子取得名字?”
丘处机笑道:“郭兄杨兄不在,岂敢如此冒昧。这靖康二字匕首,其实大有来历。你看着靖康两字,想起什么?”
包惜弱笑道:“靖康,不是那昏君的年号吗?靖康一场大变,却是改变了大宋的国运。”
“这莫非是那昏君所留的御前之物?”
包惜弱抽剑出鞘,顿时感觉为寒光所摄,那剑刃白如霜雪,带有层层叠叠的花纹,只是稍稍偏斜,还未触手,就忍不住缩手回来,不敢真的触碰。只见迎面寒气森森,就知这是两柄不可多得的神兵。包惜弱自幼喜爱舞刀弄枪,也不觉得这两把凶器对两个未出世的孩子有什么妨碍,反而喜爱至极。拿起两把短剑不住揣摩道:“果然是世上少见的神兵利器,这材质,莫非是西洋花纹钢?”
丘处机笑道:“这两把短剑来历奇异,这次我途中劫车,这金字旗完颜家为那昏君运的谪仙纲中,最要紧的谪仙遗物,就是这两把短剑。”
“竟是谪仙遗物!”包惜弱大吃一惊道:“这等武林中,庙堂上人人求之不得的东西,我可当不起。”
丘处机笑道:“谪仙遗物,也不过是一柄兵器罢了。那皇帝老儿想长生想疯了,才对这谪仙遗物视如至宝。实则天下人看来,谪仙遗物虽然宝贵,却也只是古董玩物罢了!难道里面还能藏着什么绝世秘籍吗?”
“这两柄靖康匕首,乃是谪仙以玄铁所铸造,仿的是大食国的花纹钢,实际坚韧锋锐却远超其上,透甲如纸,若非形制实在太短,倒是不失为一把旷世神兵。”
“谁也不知道,这匕首上所刻靖康二字有什么玄妙。”
“只知道它本同其他谪仙遗物一起藏在大内,但却不得哲宗所喜,后来赐给其弟端王,这端王便是那道君皇帝,大大的昏君。道君皇帝以为祥瑞,上位后,初用依旧启用元符年号,后改元正和,重和,宣和,最后在想成仙想疯了之际,便以这谪仙遗物为号,改元靖康。”
“靖康元年,便有那惊天动地的靖康之变!”
“靖康历经三年,期间国家动荡不安,道君皇帝与阉宦童贯倒行逆施,得罪于天下,最终才有政事堂起义维新,重阳真人抗衡童贯,岳将军铁塔挽救大宋于将倾!”
“故而这靖康,乃是昏君的末日,却是我大宋的明天!”
“道君皇帝之后,大宋历代官家都视之为不详,就连当今迁宫室往临安之际,都没有带上,所以才由八旗完颜家,由铁路运送往临安,被我中途连同其它花石纲与民脂民膏一并截下,其它财物就地散尽,惟独这一对短剑,贫道觉得有些意思,便随身带上了。”
包惜弱拿起那靖康短剑,赞叹道:“未想到这两把短剑,背后居然有这等曲折旧事。”
“当年的谪仙人,大都督陈昂,究竟为何铸造了这两把短剑呢?”包惜弱笑道:“总感觉这背后,似乎有一个大秘密一样。”
“杨郎和郭大哥,因为莫名其妙的谪仙遗宝而被东厂追杀。若是这两柄短剑给那些江湖人,东厂番子知晓,我们这两个孩子只怕还未出世,就要被江湖上那些窥探谪仙遗物的歹人盯上了吧!”
丘处机摇头道:“这短剑藏在大内这么多年,若是有什么蹊跷,早就被查探出来了。”
“杨兄因为武穆遗宝而受牵连,郭兄是和当年明教教主方腊留下的梁山宝藏有些关碍。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自然引人窥探,反倒是这些被研究透彻,传承有序的东西,反而不会惹上麻烦。”
包惜弱反手收下两柄短剑笑道:“慈母多败儿,我若生下了孩子,必然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这般如何能练武成器。日后他大了些,我就让他持这把短剑,上全真教拜道长为师,全真乃是重阳真人道统,武林的泰山北斗,必能教他成材。”
丘处机微笑道:“日后但凡有人持这两把短剑之一,前往全真教,贫道必收他为亲传弟子,一身本领,倾力相授!”
包惜弱抱拳道:“别,道长还是仔细考验品格,打磨历练一二才是,免得那小畜生不知天高地厚,养坏了性子!”
夜深了,丘处机不便久留,留下短剑便起身告辞。
包惜弱靠在榻上,拿着短剑,拔出鞘来摩挲剑刃,忽然抬头道:“靖康二字,却是男孩女孩,叫了都好听。杨靖,郭康……姐姐你听好不好听?”李萍撑着肚子半坐起来,笑道:“郭靖,杨康更加好听。不过你我的男人都还没回啦,真叫人担心的很,两个孩子的名字,还是叫他们定下为好。”
“靖字有扫清寰宇,至天下太平的雄心壮志,康字,却是一生平安顺遂,安安康康。都是寓意极好的名字,女孩显得英气,男孩也起的好听。等杨郎和郭大哥回来了。我就把这件事和他们说说。”
到了第二天白天,杨铁心和郭啸天才循着丘处机留下的暗号,来到了小镇里,藏在镇口窥探动静的丘处机连忙现身引他们回到客栈。
包惜弱见到丈夫一脸失魂落魄的,身上的血污都没擦,一身泥泞,很是心疼,连忙牵着他进来,几人在屋内商谈,丘处机也早有疑惑,连忙追问,郭啸天才把他们走后,东厂胜太监以狠毒绝招要拉着两人同归于尽,却引发牛家村大火一事,悉数告知丘处机。
丘处机暴怒而起,气的咬牙切齿:“东厂奸贼,怎敢如此……怎敢如此!”
他对郭杨二人道:“杨兄,郭雄,东厂丧心病狂,此事非你们之过,不必自责。东厂中人向来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牛家村大火涉及甚广,必然惊动六扇门。如今君主立宪,东西两厂代表不了朝廷,但若让他们此事栽赃到两位身上,那才是千古奇冤,天罗地网,逃到扶桑洲都逃不了!”
“我本想护送两位出海,但此番变故,却叫我不得不起身回全真,借助先师的情分请来几位武林中,官府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为两位分说解释,还你们一个清白。此事宜早不宜迟……我这就起程,希望来得及。”
“两位……路上千万小心!”
杨铁心听到包惜弱小声跟他说她怀孕的事情,这才回过神来,仿佛心又活过来了。他抱出那女婴,拥着包惜弱道:“我本羞愧欲死……却没想到有了一个孩子,才叫我又活了过来。就算我罪无可恕,却也要为了你,为了孩子活下去。”
“这个孩子的父母被我害死了。以后她就如我们的亲女儿一样!”
“道长赠予我们孩子的名字,叫起来好听。”
“郭兄,咱们的孩子出生之后,若是同性便是金兰之交。”
“若是异性,就指腹为婚。我儿叫杨康,你女儿叫郭静如何?”
郭啸天见他终于从内疚中走了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为什么不是我儿子,你女儿?”
说罢,两家交换了那靖康二字短剑,包惜弱手持靖字短剑,康字短剑被郭啸天塞给李萍。丘处机与两家在会稽诀别,丘处机北上终南,郭杨两家则继续南下,杨铁心思衬着,李萍和包惜弱都有孕在身,实在难耐海上颠簸,便往南太湖而去。
想去托庇那桃花岛门下,据说师弟在太湖一代颇有势力的曲灵风。
……
两天后,安昌镇来了一个古怪骑士,说古怪,因为其身下骑着一匹天下少见的神骏宝马,那肩高八尺,乌云踏雪,实在神骏非常,马上的骑士却是一个又矮又胖,其貌不扬的猥琐汉子,乘在马上犹如个大肉团一般。此人手短足短,没有脖子,一个头大得出奇,却又缩在双肩之中。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瘦小,带着一杆铜秤的怪人,也乘着一匹好马。
正是马王神捕韩宝驹与妙算神捕全金发,韩宝驹座下坐骑不但神骏,而且神采奕奕不见丝毫疲色,而全金发座下的良马,却已经口吐白沫,显然有些累着了。
全金发累的够呛,看着韩宝驹神采奕奕,丝毫没有疲态的摸样,抱拳道:“韩三哥自去罢,陪你一个时辰,从牛家村追到这里。我是累的不行,就算我还能撑,我的马也不行了!”
韩宝驹笑道:“全六弟,你这黄骠马也是我相的,虽然不如我这乌骓日行三千里,夜行八百里,却也是日行千里,夜行三百里的良驹。一个时辰跑下来,哪会累成这样。”
“多半是驮着你这团死肉的缘故,肉一死便沉重,背上沉重就是良马也无法久驰。”
“若是身随马动,人马贴合如一,非但不会压着马身重,反倒能以真气助之,令其更耐久驰。”
全金发笑道:“你这相马之术且不说,只是这骑术,天下间就算轻功绝顶的高手,有几个能逃得过你的追踪的?人究竟不能和马比啊!一路上我们追着全真教的暗记而来,到了这安昌镇内,便不知所踪了。怕是那丘处机和郭杨两人汇合,不再留下暗记了!”
“三哥,这下怎么办?”
韩宝驹笑道:“丘处机在张家集中买了一辆车,虽然已经两天了。马蹄印记和车辙却还有些许留存,我们循迹而去便是。”
全金发吃惊不小:“这安昌镇虽然不大,但也是人来车往,两天过去了你还能在这些车马痕迹中,认出丘处机带走的四匹?”
“马蹄印在你们看来都是差不多的,但在我看来,就和人的脚印一样,各有不同。”
“会稽这边都是南方驮马,东厂的人用的是北方上好的青塘马,两者差别甚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韩宝驹引马向前,循迹而去,居然来到了镇内唯一的客栈前。两人顿时一愣,追捕凶徒那么久,第一次见到心那么大的!
全金发初时愕然,继而大笑道:“看来这丘处机,还有郭杨两家,虽然犯下大案,却不把自己当成个犯人啊!”
韩宝驹先去客栈后的马廊,全金发去盘问掌柜,少顷两人碰头时韩宝驹道:“马是昨天早上走的!”全金发道:“是有一个男人拉着车,带着两个女眷来住过,只是不是道士。那拉车的是好马,有些扎眼,掌柜记得很清楚。看来丘处机很是改头换面了一番……当天晚上又有两个大汉骑马而来,面貌也类似郭杨两人。这几人都是住到第二天早上才走的。”
韩宝驹笑道:“你看,六弟。这不追上了一天吗?”
全金发道:“我在这里等大哥他们来,三哥……”
韩宝驹道:“我继续去追,大概半日就能追上,然后便在后面缀着他们,我知道那杨铁心武功厉害,我只怕不是对手,绝不会贸然出手的。你们按暗记快马赶过来,不要爱惜马力。回去我好好调养几天,它们也就缓过来了。但也别累死啊!”韩宝驹有些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
全金发笑道:“三哥就如此笃定,半日就能追上他们?”
韩宝驹笑道:“我连他们的马几时拉稀都知道……青唐马这么金贵的好马,是放在乡下马廊里啃几嘴带露水的稻草糟糠就能喂饱的?这些人不懂马?也就绝对跑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