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超，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不是想你表弟回来上班，当模具学徒吗？刚好学徒组的小张辞职了，现在缺一个人，你把他喊回来上班吧。”

第二天一早，叶超啃着包子走进工厂，迎面而来的是车间主任。见到他，主任快步走上前来，拍了拍肩膀，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啊？呃……谢谢主任。”

“不过小建他现在生意做的挺好的，可能不回来了。”

想到昨晚小建对自己描述的那个理想蓝图，叶超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他拜托的主任，现在却出尔反尔了。

“哦，那没事的，小王有个老乡也说要来，我是想着小建在厂里待过，熟悉一些，既然他不来，我就去通知小王吧。”

主任面露错愕，很快反应过来，无所谓的笑了笑。新东方塑料厂在业内也算是小有名气，想进的学徒一抓一大把，主任从来没有因为人力资源发愁过。

“哟，这不是林大老板的表哥吗，你表弟都当了大老板，你怎么还在厂里打工呢，不去跟他混个总经理当当？”

没想到小王正好路过他们身后，听到二人的交谈，阴阳怪气的说道。

小王平时跟叶超不太对付，两人都是机修组里的佼佼者，都紧盯着空缺已久的组长岗位。这次学徒组的名额被他抢了，让小王在老乡面前大丢面子，心里的怨气满到快要喷出来。听到他放了主任的鸽子，小王终于逮到机会，立刻怪声怪气的讽刺说道。

“就你表弟那点水平，还生意做的挺好？我路过好几次，没一次见他座位上有人在吃的。”

小王冷哼了两声，难得有机会奚落叶超。平日里叶超工作很是仔细，少有出错的时候，主任老拿他们跟他做比较，大家伙早有怨言，嫌他拉高了主任对大家伙的要求，要是让他当上组长，麻烦事只会更多。

小王嘲讽完，心里又想着：或许不该拆穿林小建的谎言，让叶超继续被蒙骗下去，他的老乡才有机会进厂。不过他就是想看到叶超尴尬，在他想来，肯定是林小建把叶超骗了，就他那点生意，能不亏本就不错了，还想赚钱，做梦呢！

林小建摆摊的地方离工厂直线距离只有一公里，但宿舍在东边，集市在西边，工友们没事儿不会天天往那边跑。要是小王看到昨天晚上小林麻辣烫的盛况，今天肯定得掂量掂量，绝不会这么说。

“你！”

叶超被小王这一堆话呛得额头青筋暴起，他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对自己和别人都很严格，小建的面子就是他的面子，哪怕小建没在厂里了，一家人也是荣辱与共。但他自认小王说的又是真话，无从反驳，拳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往这张嚣张的脸上捶几下。

“等下了班去看看，到底有没有生意，昨晚是不是在骗我！”

叶超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要去探一探表弟的虚实。他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向来都以理服人，如果表弟真的生意爆棚，他一定要回来好好嘲讽小王几句。

不过昨晚的麻辣香锅是真的好吃，几片火腿几片蔬菜，竟然让他吃出鲜美的感觉，有这手艺，生意应该不会太差吧？

但家常菜做的好，不代表生意就能做的好。接下去一整天，叶超都有点无精打采的，老是想着表弟的事情。他是个传统大男子主义的人，觉着表弟既然来投奔自己，就要对他负责，把他看紧了，不能让他走上歪路。摆摊虽然勉强也算是创业，但对没有自制力的人来说，很容易变成混日子的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在他想来，林小建有这个风险。

下班了，叶超慢吞吞的打完卡，骑上电瓶车朝工业区中心的集市驶去。开出去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佻的吆喝声：“叶师傅，你也去吃麻辣烫吗？”

“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小林得给我们打个8折吧？”

小王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还对着叶超眨了眨眼，很是讨嫌。

“你！”

叶超愤恨的瞪了小王一眼，想扭头回去，又怕这家伙口无遮拦惹恼了林小建，闹的场面上不好收拾。做生意的，必须要笑脸迎客，哪怕是来找茬的，也要好声好气捧着，千万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动气。

他虽然没做过生意，但耳濡目染过不少老乡摆摊创业，这些朴素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我跟你说，集市那边有家麻辣烫超级好吃！昨天中午和晚上我连吃两顿！”

“是吗？我怎么没见过？”

“刚开业的，听说汤底是用老母鸡熬的，特别香醇！去晚了都没地方坐！”

“真的假的哦，老母鸡熬汤，他拿什么赚钱啊！”

路上，听到有人在讨论集市上某家让人流连忘返的麻辣烫。一开始叶超还以为说的是林小建的摊子，心里有些窃喜。后来听人越说越离谱，什么老母鸡熬汤，排队点菜，心里明白这肯定不是小建的摊了，至少他没见过表弟买活鸡。

“怎么都凑到一块来了，集市才多少人，干嘛不去镇里面摆摊。”

“拿老母鸡熬汤？这哪是做生意的样子，损人不利己啊！”

叶超心里不断抱怨着，本来他就对林小建没什么信心，现在听到还有个强力竞争对手，更加没底了。

集市离工厂就几分钟的车程，叶超没纠结多久就到了，远远的看到活动遮阳棚林立，连绵数十米，像是一片乌云分布在北山大道一侧，毛估估有二三十家摊位。

“现在怎么这么热闹了？”

他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这儿拢共就五六家摊子，冷冷清清的，如今翻了三倍都不止。

叶超在手机推送的新闻上看到说政府眼下在鼓励摆摊，低成本创业，他一直对此嗤之以鼻。现在网购这么方便，拼夕夕九块九包邮，价格很是透明，谁还上地摊买东西。最多就是卖吃的东西，这个不能网购，工业区又没人送外卖，想填饱肚子还是得出门。

大环境还是适合摆摊卖吃的，至于麻辣烫能不能火，他对此没什么信心。

叶超文化程度不高，但现在咨询发达，手机上什么文章都有，看的多了也会瞎分析几句。

“小建的摊在哪呢？”

他从集市这头一间间的找过去，看到在打头的第三间摊前面围着不少人，挑挑拣拣的样子，好像是在点麻辣烫，心想这肯定就是那家刚开业的麻辣烫了。

“NND，就这么点大地方，非得挤两家麻辣烫，卖凉皮凉面或者酸辣粉炸酱面不好吗？”

叶超心里暗暗吐槽着，见他生意这么好的样子，很是不爽，希望老板明天就拉肚子。

他当然是站在表弟这边，对所有竞争对手都抱有敌意。

叶超的目光越过这家麻辣烫摊，只见他边上的炒货摊冷冷清清，老板竟然低着头在打瞌睡，可见生意之差。

“哎，两隔壁的摊子，一个生意这么好，一个这么差，怎么受的了啊！换了我，早就收拾行李回厂里打工了。”

他没来由的替这些老板担心着，现在生意不好做，到处都是减税降负的政策，就连他都时不时的接到放贷款办信用卡的电话，可见大环境之差。

“人呢？跑哪去了。”

叶超从头到尾把所有摊位都找遍了，愣是没找到林小建的身影，他神情显得有些阴郁，怀疑表弟旷工了。

厂里新来的那些年轻人，一个个都视规章制度如无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都拿他们没办法，他非常担心林小建会变成这样。

叶超转了回来，拿出手机，准备给林小建打个电话，就在这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小林，你是真人不露相啊！没想到做饭这么好吃！”

“你这个麻辣烫，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麻辣烫！”

杂七杂八的声音有好几个，其中一个有些沙哑的，赫然正是车间主任李师傅。他的嗓音在厂里独树一帜，非常有特点，跟小时候那个唱歌的阿杜很像，听一遍就忘不了。

“主任……小林……难道他是在和小建说话！？”

叶超赶紧扭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赫然来自先前被他略过的那家麻辣烫！

他仔细打量这家摊，发现的确就是表弟的摊子，明明这辆车三轮每天都能看见，刚才因为心里有成见，竟然就是没看出来，难怪说成见可以蒙蔽人的双眼。

叶超赶紧往里面挤进去，正低着头仔细观察着兜网里的菜是否烫熟的，果然就是他的表弟林小建！

“小建，真是你呀！”

见到小王正乖乖低着头跟在主任边上，附和着主任对林小建的夸奖，叶超心里所有意见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的观念很是淳朴，只要家里人过的好，不走歪路就行了。

“这是你的汤底吗？好香啊！”

叶超走到跟前，迎面而来的是烫锅里大量散发出来的蒸汽，其中果然蕴含着一股鲜美浓郁的味道，似乎跟昨晚吃的麻辣香锅味道很像。

“小叶，你表弟很有前途啊，菜做的这么好吃，以后肯定能当个大老板！”

主任的情商不低，早就看出了小王和叶超在明争暗斗，合理的竞争对企业来说是有益的，但没想到叶超派系的林小建另辟蹊径，在其他领域发挥光和热了。

“我有个老乡，在县城里卖川菜，生意好得一塌糊涂，都开了三家分店，当老板可比打工有前途多了。”

听到主任对表弟的吹捧，叶超脸上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