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团黑云说孙宇并不能打通白玉的经脉，而事情的发展很快就像它预料的那样。

孙宇的临江仙剑意一开始的确是畅通无阻，积郁在白玉体内的浊气瞬间烟消云散，但随着不断地深入，便只剩下那些个关键的节点。

可她却迟迟无法再进一步。

白玉体内郁结的气息，让她苍白的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出现了疲惫的感觉，她却丝毫不在意来自白玉的负反馈，而是聚精会神，一剑又一剑地斩在那些被堵塞的地方。

可孙宇如此拼命地过度消耗，很快便触发了新伤旧患，她没有帮白玉解决反而极有可能连自己都给搭了进去。

孙宇闷哼一声，口、鼻、耳处慢慢地渗出了鲜血，而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不……这个时候，不能停下来，一定要一鼓作气拼到底……”

若说白玉的意志坚定，孙宇也是不遑多让，可惜人力终究是有限的，在灵力和鲜血大量流失的情况下，她的双手已经开始微微地颤抖着……

砰的一声轻响。

当孙宇竭尽全力地挥出的最后一道剑意没有斩断郁结，她终于是支撑不住。

孙宇闷哼一声，喷血倒飞而退，白玉同样的也是遭受反噬，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

坐在前厅的月神摇了摇头，脸上布满了可惜的神情。

白玉这个好苗子，可能就此早夭了，历史上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要是过不了生死这关，一切都是虚无。

前代的神皇是何等不世出的天才，也是过早的陨落，现如今这一新人也要像流星一样，消失在这历史长河当中了。

白玉的识海表面。

舒看了看脚下的海面生出了一道道惊涛骇浪，伸出手来朝上方招了招手，被两根天绳拉着的秋千停在了距离识海表面还有一段距离的半空。

“希望你不是在我的面前玩火。现在的我，要让你再次灰飞烟灭还是很简单的。”

舒踮了踮脚，轻轻地坐在了秋千上边。

那一团黑云泡在识海的表面，就像一个随波逐流的黑棉花一样。

“我可不敢冒险，他要是出事了……你我都会死……”

死。

这一个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个无比遥远的东西。

孙宇近乎虚脱地躺在地上，但她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

死，对她来说，是一个如此近的东西。

“白……玉……”

目光所及之处，一地的鲜血。

这不是她的，而是白玉的。

此时的白玉脸色黑得发紫，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汩汩流出，此前受到的伤势变得更加地严重。

孙宇见状整个人慌乱不已，急忙探查白玉的心脉情况，紧张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那个杀意极盛，骄傲无比的模样。

她已经将精神高度集中，确保自己的感知不会出现任何的差错，然而从她手上传来的白玉的脉搏却是如此地微弱。

她再也没有办法安慰自己宽心下来。

现在的情况是相当地不妙，白玉的心跳断断续续，血脉微弱，已经是濒死的状态。

无论是谁看到此时白玉气若游丝的模样，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去猜想。

眼前的这个少年郎即将油尽灯枯。

白玉无力又无助地看着孙宇。

他感觉到自己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状态。

不知道是因为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侧，还是因为自己失去了最大的依靠？

白玉挣扎着开口说话，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句都会让他自己离死亡的距离更进一步。

“哎……可惜了……我们就见了这么仅有的几次……发现，我们还是有点脾气相投的……还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没有把我一剑斩了……还好，我们也曾经并肩作战过……可惜的是，现在好像缘分就到这了……若是要再一起痛快地杀敌，恐怕……只有来生才能如愿了……这……这让我好舍不得啊……”

“你……少说一点……那还能多活久一点……”

“咳咳……若是有些话没有说出来的话，那不就成了遗憾了？”

孙宇闻言默然，抱紧白玉的手下意识地加大了力气，生怕自己抓不住那冥冥当中的某种东西。

“是……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要强行要给你打通经脉，你就不会如此……是我害了你啊……为什么……为什么贼老天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捉弄我，为何要如此地残忍地对待我……为什么啊……”

孙宇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控诉，泪水和嘴角的血水混做了一处。

这世间最热的两种东西，一滴又一滴地落在白玉的脸上。

滚烫而又温柔。

白玉识海的上方。

坐在秋千上的舒，看着一幕“生离死别”，撇了撇嘴，对飘在识海表面，像一团吸饱了海水的黑云说道：“看你做的好事……把人家一个小姑娘逼到了如此的地步，还让玉儿遭受了如此大的罪，我看着都有点心疼。”

黑云沉默了许久，他生来就没有带着人族的情感，自然也体会不到舒所说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只要经历得多了，便会能看得懂。

体会不到，不代表不懂。

一道漠然的声音从海面上传来。

“你不是对这种事情喜闻乐见吗？生离死别……他们人族最难以割舍的东西……”

舒不置可否，只是抬起头看了看上边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无尽穹顶。

“的确……最难以割舍的东西……最珍贵了。我才会如此地珍惜……”

白玉的意识还没有完全地涣散，滴在他的脸上的血和泪，滑过了他的嘴角。

这滚烫的东西也是有味道的。

是咸的味道。

“如果我死了……我还有一些未了的心愿……希望你帮我……”

孙宇闻言一愣，这是在交代遗言了吗？

“……你尽管说，我一定会尽力而为，就算我做不到，整个东吴孙家和桑海朱家也会帮你做到！”

白玉确认对方的眼里的真诚，是假不了的。

“我和你说过，我有一个年纪和你相仿的妹妹，叫做芷儿，她还在雪中剑阁，若是我死了，我不希望她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世上。希望你能代替我这个不靠谱的哥哥，护她一世周全！”

孙宇点了点头，回应道：“我以孙家的名誉发誓，就算我粉身碎骨，万剑穿心，也会护你妹妹的周全！”

答应了白玉之后，悲伤欲绝的孙宇，暗里下了一个决心，说道：“我答应你，但我也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算是了结我的一个心愿！”

白玉笑了笑，有因便有果。

答应了也好，算是了结了他们两人的因果。

“但说无妨……可是，现在的我还能做什么呢？”

孙宇犹豫了一下，最后恢复了平日里的那种肃杀，但却是红着脸，说道：“我……”

孙宇的话没有说完，白玉只看到一张眉眼如画，很好看的脸。

他很熟悉这张脸，却没有如此地近距离地看过。

对方的眼睛是闭着的。

于是，白玉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的嘴唇是贴着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