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不管主动的还是被动的，最后留在S城过年的人，除夕夜过的和老家大都不一样。不管是住在别墅洋房的，还是寄居于城中村的，要想热闹，最好的方式，就是在酒店预定一桌年夜饭，一群五湖四海的朋友，喝着平时不敢喝的酒，吹着一年不敢吹的牛皮，看着从来不曾看的戏，听着电视里的相声小品狂欢曲，就把时间打发了。

街上偶尔有几辆车快速掠过，此外几乎看不到人影，异常冷清。

小荷楼里则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人声鼎沸，热气升腾，说笑逗唱，人影穿梭。

小荷楼是S城最有名的本地特色连锁餐厅，以其精致的菜品，多样的口味，地道的食材闻名遐迩，深得年轻一族的喜爱，以至于让人容忍了那总被人诟病的服务质量。这不，春节来了，他们推出了海鲜盛宴和小荷大盆菜，又成了爆款，而门口，却连一个打招呼的人都没有。

穿过喧嚣的人声，踏着雕花木梯上了二楼，沿着一条窄窄的巷子前行大概二十米，右手边一个包间门口，挂着“山水间”三字牌匾。推开门，董璇正站在大圆桌旁，滔滔不绝和众人说着什么。

她的左手边是张成鹏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右手边是安妮浅语举杯小酌。钱娜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董璇讲话，手中的筷子尚夹着个肥大的卤鸡爪子，画面定格。

坐在董璇对面的，是一对双胞胎姐妹，相同的波浪卷发，相同的灰色外套白色破洞牛仔裤，相同的脸蛋和神态，此时正在举着手机自拍。

双胞胎姐妹的左边，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衣棕色休闲外套的男子，面色红润，头发退役。衬衣的领子已经磨破，外套的肩膀已经变色。他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菜，一边还不忘了不停地朝着董璇笑笑，并礼貌地点头表示认同。他的左边，挨着钱娜坐的，是一个梳着油光背头，穿着黑色西装的瘦削的男生，一边吃着瓜子，一边看着墙上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看到精彩处，还会发出几句肆无忌惮的笑声。

双胞胎姐妹的右边，也就是张成鹏的隔壁，坐着的是一个稚气未脱的男生，却故作老成地端着酒杯，轻轻地晃动着大半杯红酒。无论董璇在讲什么，他都不为所动——确切地说，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大概根本就没有听到别人的声音。

其实董璇说话的内容不多，没有超过三分钟，但终于还是显得十分尴尬。

“一些简单想法，你们有没有兴趣？”她最后问了一句，慢慢地坐了下去。

见没有人响应，张成鹏赶紧捧场：“我之前就了解过这个领域，在其他地方不敢说，在这个城市还真的挺有机会的。”他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个人，“宁愿留在这个城市过年的，都是不甘平凡，想要创出一番天地的。但是这个城市就像读博士生一样，进入的门槛很低，毕业的日子却遥遥无期，所以，我们只能照别人尚未涉足的领域，才可能找到捷径。来，”他拿起酒杯，“无论如何，今天也是除夕了，为今天的聚会，喝一个。”

众人端起来，附和着，在叮叮的酒杯碰撞中，尴尬总算慢慢褪去。

张成鹏乘火打劫道：“你还别说，这个城市真的让我刮目相看。前段时间，我们在会展中心那边亲身经历了异常凶险的持刀伤人事件。”

那个一直在看电视的黑衣男生听到这话，转过头来好奇地问：“你？亲身经历？”

张成鹏点了点头，然后将那段光荣事迹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就像个阅历丰富的说书人，在夸张的语气和吊足胃口的短暂停中，将听众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来。

董璇仿佛也是头一次听说。

毕竟这么多年在一起，她知道张成鹏能说会道，但没想到能进化到这种地步。

所有的人都停下手上的事情，伸长着脖子，听他如何进入事发现场，以武打片的镜头重现当时场景。

桌上的菜品热气腾腾，云雾缭绕。

电视里传来了经久不息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