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环视了下周围,像是突然进到了迷雾里一般,视线变得十分模糊,虽也不是完全看不清,但可以确定这里和刚才待的地方完全不一样,别说石碑了,连块石头都没有,脚下的地也全变成了黄沙,这地方奇怪得很,有沙漠的地方同时又有大雾。
我汇聚灵力在我走过的地方上做了个记号,尽量沿着一个方向走,然而却走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又转了回来,几番下来,连我也不免慌了神,现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都没法帮我了,难不成真要我变成鬼不可?一瞬间,绝望感油然而生,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我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一屁股坐了下来,摇头叹道:“溸离啊溸离,这样下去,你怕是就要成阴阳界的第一捧白骨了,血灵果然要绝后了,唉……不过也好,还能为后来者提个醒,在阳间活得好好的,别没事来阴间瞎逛。”
正独自悲伤春秋,感怀千万之时,忽然感觉颈间一疼,紧接着眼前一黑,我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而在闭上眼的前一刻,我还在感叹,我也有毫无防备被偷袭之日。
……
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屋内陈设和寻常屋子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屋内的烛火特别多,甚至还有用冥界幽火点燃的长明灯,这应该是阴间独有的罢,我床头前就有一盏,我稍微靠近些用手试了试,没有任何温度。我听天璇提到过,阴间没有四季春秋,亦没有昼夜之分,光亮大多只能来源于冥界幽火,想来我应是已经到了冥界了。
难不成我已经做鬼了?我忙摸了摸自己,还好还好,有胳膊有腿的,触碰东西也没有穿过去,和平时并无异,稍稍松了一口气,对得起列祖列宗,我还是活着的。
“有人吗?”
间四下无人,我试着喊了两声,也没有任何回应,不过我既能完好无损地醒来,那么使我来这的人应该暂时并无恶意,我起身下床,正欲出去查探一番,这时,一身着白衣的男子便走了进来——
“你到的是阴间,怎么会有人?”
锦渊,冥王锦渊。
我愣愣地望着他,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作为冥王的锦渊,他是冥王,是阴间的主人,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俊雅柔和的公子,不再是那个抚琴作画的谪仙,也不是那个温柔而对我充满耐心,悉心教导我的师父,此时的他,一身黑袍,五官在幽暗的灯火的映衬下更显深邃,他紧抿着唇,长身而立,冷冽无比。
想必这才是真正的他,严若寒霜,目如寒冰,薄义无情的鬼族之王。
这样的锦渊令我感到十分陌生,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无夏山之时,面对现在的他,我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
还未等我打好腹稿,却是锦渊先道:“皎皎,想不到你竟然还敢来找我,你不知道,阴曹地府是有去无回的吗?”
我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冒然来找他不好,可我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了,他言下之意究竟愿是不愿见到我?我拿不准他的意思,只轻声道:“诶,锦渊,好久不见。”
锦渊却是冷笑道:“不是要和天界二殿下成亲了吗?怎么,天上的日子不好了,要到地下来转转?”
“我……”我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咬着唇,他这一问,我又该如何接?真论起来,锦渊并没有做错什么,当初是我不辞而别,连一句话也没有留给他,现在突然来找他也是因为有事要求于他,我对他,多少还是有些愧疚。
见我说不出话,他也不着急,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深邃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屋内又再次陷入沉默,安静的氛围让我如坐针毡,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道:“锦渊,我是血灵族,封印已经解除了……”
“我知道了,”锦渊冷冷道:“要我恭喜你吗?现在不用再学我教你的法术了,可以彻底摆脱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觉得很好玩吗?我煞费苦心护着你,想让你远离过去重新开始,可你呢?上赶着要变回血灵?现在你也得偿所愿了,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锦渊!之前你明明知道!可你……”我蓦地吼了出来,想问他之前明明就知道却为何不告诉我,但他刚刚已经说了,他不想让我变回血灵,可我却不愿让别人替我做决定,他站的立场从一开始就和我完全不一样,这样的质问再进行下去也没有道理,遂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
锦渊却是看穿了我:“你想问我为何知道却不说?”他的声音冰冷:“我不会告诉你的,溸离,再来一次,我还是什么都不会说。”
我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因为血灵族亡了吗?”我气血上涌,上前一步,颤声道:“我的父亲母亲呢?你不是认识他们的吗?”
锦渊一愣,双眼暗了暗,似乎也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半晌后,他才缓缓道:“是,我不仅认识他们,还和你父亲是至交,我若说这都是为了你,你信吗?”
我点头,又摇头:“就算是为了我好,你们也不能替我做决定,我想知道真相,锦渊,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锦渊却突然转而道:“我若说,你本应该是我的妻,你……信吗?”
他说这话时,眼里满是悲伤,我的心竟也跟着一颤,喃喃道:“所以,你和我,当真订过亲?”
锦渊却没再回答,他迅速收敛了情绪,神情又恢复了冷漠:“地府不欢迎你,趁我现在还有耐心,你赶紧走罢。”
说罢,他便要起身离去,我想也不想,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等一下!锦渊,我还有别的话要同你说!”
锦渊停下脚步,看了看我抓着他衣袍的手,冷冷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无夏山,你连一句话也不曾给我留,你喜欢重颜,一心一意要跟他走,你又置我于何地?”他深吸了一口气,语速越来越快:“这么多年来我所做的就是不断地找你,找你,跟发了疯一样,我不想让你做什么,你偏要做什么,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到头来我在你心里却远不如那个在人间抛弃过你的人……”
“师父!”我大声打断了他,跌坐在了地上,流下泪来:“我知道,我知道……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师父,我敬你爱你,也怕你,父亲说我和你订过亲,可那些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清了,我只知你把我带回无夏山,照顾我,教导我,我心里真的很感激你,可是我没了记忆流落人间的时候,我遇见的都是重颜,师父……人间一世,我只有重颜……”
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瞒着我,就算他要怨我,责备我,也总得让我知道过去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锦渊转过头,似乎不想看我,可他到底对我还是心软,叹了口气,道:“你叫我该拿你如何?罢了,或许这就是我欠你的,你欢喜谁,想和谁在一起,便和谁在一起罢。”
他又坐了下来,低头垂着眼看我:“你父亲于我有恩,我能有今日也多系于他,我看着你长大,你小时候的事或许你都不记得了,但那时……”
他似是回忆起了往昔,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下来:“你以前,是十分黏我的,说要嫁给我,每次都像这样,拉着我的衣角不让我走。”
说着,他苦笑了一下,又道:“原本这也就是你的一句无忌童言,做不得数的,我却竟当了真。”
他侧过头,惨然道:“我后来没能护住你,是我对不起大哥,也对不起你母亲……”
他的神情是这么的悲伤,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的模样,他本应该是冷静自持的冥王啊,却为了我变得不再像他了,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又怎么能怪他,我拼命摇头,重复道:“没有,锦渊,没有。”
虽然我同锦渊没有缘分,但他对我的好我一定会记在心里,可当年的事只有锦渊能告诉我了,我急切地想知道真相:“锦渊,求求你告诉我罢,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血灵族全部的记忆,就到绝谷救染瘟疫之人那里止了,我依稀记得那时好像看见了我的母亲,她说要替我……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锦渊看着我,又仿佛透过我看见了遥远的过去,许久,他才缓缓道出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