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动了动颤巍巍的身子，又道：“呵，你们年轻人就是不长教训，道理知道得太多，可真正能懂的又没几个，想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外一套，连咱们冥王也逃不过。”

“你说锦渊吗？”溸离奇道，原来孟婆偶尔也是会管管别人的事的。

“这不写着的吗？”孟婆努努嘴，“你来桥上不就看的是这几块破石头嘛。”

“我其实……也看看别人的。”溸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也只有锦渊肯陪你这么耗，要是我，喜欢一个人早八百年就上了。”说着，孟婆掀开偌大的外袍，苍老的皱纹逐渐褪下，竟化身为一个极为妖艳绝色的少女，她朱唇轻启，一笑百媚，拢着长发道：“像我，我看中的男子，还没有拿不下的。”

“……”溸离吞了口唾沫：“所以您老……”

“说什么呢，现在要叫我孟夫人，”孟婆嗔了她一眼道：“我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这里，偶尔，也会去我想去的地方转转，特别是去人间找乐子，体会一下鱼水之欢。”

鱼……鱼水……溸离感觉有点摇摇欲坠。

“乖孩子，放心罢，你家锦渊我是不会碰的，”孟婆，额……应该是孟夫人，她扑哧一笑，拍了拍溸离的脸颊：“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样活过一辈子后，就什么也不会怕了。”

“不论……这一辈子有多长吗？”

“是，哪怕只活一天，一瞬，也是一样的。”

“那如果我喜欢的人，和想要报恩的人，在他们之间只能选一个呢？”

“你自己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我说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心里想的和做的永远不一样，问我又有什么意思呢？”说着，孟夫人的丰腴的身材又迅速干瘪，重新变回了年迈佝偻的老婆婆，“我老太婆可管不了你们那么多事，反正我们老辈子说什么你们都不会听，别杵在这儿了，看着碍眼，快走罢，走罢。”

被下了驱逐令，溸离只好告别孟婆。

孟婆说得没错，答案就在她心里，可锦渊对她的情意，她必须得还——只是，她明明早就做好了选择，却为何还是会不停的徘徊犹豫呢，也难怪孟婆会生气，不愿意再理她，心里想的和做的根本就不一样，她待在锦渊身边，而心里明明就放不下那个人，她还爱着他。

回到冥王府，锦渊早已备好饭菜在等她，温暖的光晕晕染了整间屋子，这一幕，多么似曾相识。

眼前的场景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血灵谷，那时，不管她在外面玩到多晚才回家，她的父亲母亲总会备好饭菜等她回去一起吃，还会笑着问她今天去哪了，玩得怎么样。

而现在，锦渊也同样做好饭菜等她回来一起吃饭，还为了她特地把冥王府的烛火全都变换成了暖黄色。烛火印照着锦渊的轮廓，柔和而安静。桌子上布的全是溸离爱吃的菜，哪怕锦渊忌生食，不喜荤，也会为她亲自下厨，切生炖肉，重油重盐。无夏山如此，现在亦然，在这都是阴郁的亡魂的地方，竟也让她感受到了许久不曾体会过的暖意。

“傻站着在想什么，快过来吃饭。”锦渊笑着招呼她，一瞬间，她仿佛透过锦渊，看见了若干年前她的父亲母亲，溸离泪目，她想，自己错过的是不是真的太多了。

溸离没像往常一样坐下来吃饭，却是跑到锦渊面前，抱住他，将头埋进他的怀中。

锦渊回抱住她，抚着她的背道，关切道：“怎么了？”

“我今天去奈何了，和孟婆聊了几句，还看见她变得年轻的样子。”溸离闷闷道。

“是不是那老太婆对你说什么了？别听她的，她一把年纪了老不正经的，听完就忘了啊，别放在心上。”

“不是，”溸离道：“我觉得她说得很对，想做什么立刻就去做，不然就会后悔。”

锦渊听后，竟突然冷下了脸，一把推开她，僵硬道：“所以，你现在，还是想去找他？”

锦渊面色无比冷凝，溸离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他应是误会了，以为她说的害怕后悔是她现在还想去见重颜。

“没有。”溸离道，又伸手去碰锦渊，他打开了她的手，十分疏冷。

“那是什么？”锦渊皱眉道。

“锦渊，你娶我罢。”

这回换作锦渊愣了，他怔了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锦渊，你娶我罢。”若不报恩，她就会后悔，锦渊给了她这么多，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温暖，她不想再失去了。

说着，溸离又去抱锦渊，这一次锦渊没再推开他，由着她将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那里没有温度，也没有心跳，但她不介意。

等他呼吸渐平，她才轻声道：“锦渊，你看着我长大，你说过，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嫁给你，你会帮我实现的，对吗？”

锦渊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久，他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对，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替你实现，你想杀谁，我便杀谁，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但如果嫁给我只是想还我的恩，或者只是你一时兴起，那大可不必。”

溸离抬眼，“杀人没意思，其他的我也都不想要，锦渊，若我说现在我只想要你呢？”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锦渊放开手，到另外一边坐下，夹了些菜到她碗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溸离还想再说些什么，被锦渊制止住了，只示意她吃饭，其他的不愿再多提。

他爱溸离，爱到恨不得把全天下都给她，可他不想让她因为愧疚而跟他在一起，他和她之间，有感激，有承诺，有亲情，甚至还有盘根错丝的缘分和那么些细微的憎怨，但不论是什么，唯独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她的皎皎不爱他，他太懂她了。

锦渊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他是鬼，没有心，也没有温热的血肉，不能给她她赖以依存的温度，可他又紧抓着她不愿意放手，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算什么。

皎皎，锦渊在心里迫切地呐喊，若你不介意我没有心跳，没有血肉，不介意我掌管亡魂的身份，求你也成全我一次，让我能拥有你，哪怕只有一刻，只要我能真真正正地拥有过你，就是死也甘愿。

可是，皎皎，若你不愿意成全我，我又能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