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斯,她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女朋友。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一个职高的学生,天天混日子,既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没想过以后要走的路。
与绝大多数家庭一样,我的父母早早就开始按照他们的想象来为我规划了一条“他们以为”的“正路”——那就是考试。
普通高中的学生上大学需要参加高考,职业技校的学生要想上大学也需要参加高考,只不过那叫做“春季高考”,考的是“技能+学力”。
按照他们(我父母)的想象,参加了这样的考试,我以后好歹也能是一个大专生,在社会上找工作,再怎么样也比技校出来的中专生强。然而,他们却从来也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要是真的能学得进去,那怎么会成为一个“技校生”?我要是真的有这个本事,那为什么不直接去上普通高中?
他们知道这条路很难,但是却将成绩不好的原因只归咎于我没有努力,一门心思的给我报各种考试,然后便置之不理,好像只要报了我就能考上似的。
我也知道我应该努力,我也是真的想过要好好看书,可是每当我坐在书桌前时,我的脑子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走神,然后一发呆便是一天……
直到现在,我也没能想明白这所谓的“不适合学习”,到底是我这样的人为自己的偷懒所找的借口,还是真的“不适合”。
理想的美好与现实的困难造成了我与父母之间显而易见的芥蒂,而碰巧我的家庭又是一个略带有“高压”的环境,我不太敢、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他们说自己的现状。
从小到大,每当我在心里准备了很长时间,下定决心想跟父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听了一半就开始用自己的想法来打断我,无论他们说的跟我说的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他们的言谈举止间,仿佛根本就没把我说的事情放在心上,好像我所有的事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可是,事情小,我人也小啊?就算我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很小,可对我来说却很大啊!为什么你们就不肯好好听我说一次话呢?
就这样,日积月累下来,我们的矛盾也就越来越深,于是,在某天晚上,我们终于因为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而那一次,也是我当时活了16年以来在家里说话最大声的一次。
我知道他们为我付出了很多,上了这么多年的学,无论春夏秋冬,我的父母一定都会在每天早上按时起床给我做早餐,我有多少同学早上都是因为父母不给他们做饭而在外面买饭吃,又或者是不吃,跟他们相比,自己真的是很享福。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在心里一直对他们怀有愧疚,无论出了任何的事,我首先都是先在心里责怪自己——都是我自己不好,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只不过,尽管我在心里认为是我错了,那也是一种很不甘心、很烦的认错。但是,就算是这样,我也早已在自己心里把自己贬的一无是处,仿佛自己就不是个东西。
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不想再把所有的事情都归咎到我自己头上了。
我从小到大战战兢兢,不敢做这、不敢做那,有时候哪怕高兴的过头一点,都会立马不由自主的担心会不会遭到什么“报应”,因为物极必反、乐极生悲,我从心里就好像感觉自己配不上什么好事一样……
我就是觉得,为什么其他人不用像我一样这么小心翼翼?为什么其他人再怎么坏、再怎么嚣张,也不会遭到什么报应呢?
这真的很难受。我真的是不能尝到一点甜头,不管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只要我过得稍微好一点,马上就会有人,或者有什么事来把我打到谷底……就好像我不配过什么好日子。
当然我并不是想去当什么坏人、做什么坏事,就像这次,我只是觉得……“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好好听我说一句话呢?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收起你们的优越感,不再拿你们那些都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但一定是片面的理解当做金科玉律呢?你们总是怪我什么都不跟你们说,可我说了你们又不听、又不当回事,我怎么可能愿意跟你们说呢?”
总之,无论如何……这样的事情都是“五十步笑百步”,谁都有错,但可惜的是,在发生这样的事后,总有一方不会进行反思。
离家出走之后,那段时间,真算得上是我这辈子过得最纠结、最烦闷、最难受的时光。
我才16岁,没成年、也没身份证,连打工挣钱都做不到。那天晚上,我在公园的河边,趴在栏杆上一遍又一遍的听着电影版《头文字D》里的插曲《童话破灭》,心里难受到苦笑。
人一难受就会故意把事情想得很过火,那天晚上,我一度认为对我的父母而言,我不过就相当于是他们所养的一条宠物狗,只不过我与真正的狗的区别在于,我活的时间很长,他们必须要为我以后的时间做打算,对他们来说,我就是他们所养的一条必须要听话、可以拿出去夸两句的宠物狗。
所以,我不需要被考虑,因为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对我来说都是“天大的恩情”,我必须要听他们的话、感恩戴德,不然就是十恶不赦、大逆不道……
后来,在那段我疯狂否定自己的时间里,我遇到了一个女生,她叫“许思莘”,也正是从她这里,我得到了直到现在仍受益无穷的宝藏。
她很像麦克斯——短发、休闲、很少女,虽然并没有多漂亮,但是她整个人却让人感觉很亲近、很柔软,气质温润。
她是那种很平常、很普通,但是却又很有吸引力的女生,可动可静、落落大方,既有小女孩的活泼可爱和娇羞,又能在外人面前撑场面。
与很多常见的桥段不同,在听了我的故事之后,许思莘并没有像个“心理医生”一样开导我、教我应该怎么做,她只是信任我,也告诉了我她的秘密。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痛苦没有表现,或者说没有机会表现,但仔细想想,这却是最可怜的一种痛苦。
许思莘的母亲在她年龄小到还没有懂得“生死”的区别时就因为车祸意外去世。
从去医院见母亲的最后一面,到后来下葬,她都全程参加,但是,她并没有像电视剧中演的那样哭的伤心欲绝,反而是很平静。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从始至终,她都以为妈妈就像生病了进医院一样,好了就可以出来了,以至于在下葬很久之后,她都还会在跟小朋友玩的时候无意喊出“妈妈回来了”。
等到后来她长大了,明白了这件事后,她也已经过了伤心的阶段,或者说,已经没有时间再去伤心了,因为她的爸爸、她的姥姥姥爷全都开始了新的生活,她难道还能再因为自己的情绪把自己的亲戚们重新拉回过去的伤心里吗?所以,长久以来,她都没有真正的为这件事情伤心过、哭过。
这就像是一个独特的印记,无声但沉重的留在了她的心里,她的确在后来的生活中健康快乐的长大了,但是这同样也封死了任何可以解开她这个心结的途径。
至始至终,我都很高兴她会信任我,告诉我她从未跟别人、甚至是跟自己家人说过的故事。
在与她的相处中,我知道了“默契”在两个人的关系中有多么重要,就好像我们都不用怎么交流,随便一个手势或者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在那段时间中,我们虽然没能帮对方解决任何实质性的麻烦,但是却在无意中给了对方营造出了一处“心灵港湾”般的“安全地带”,是那种无论面对的是多么麻烦的事,只要一想起来,就能让自己在任何时候发自内心的笑的感觉,这大概就是“生活的美好”。
然而,好景不长。命运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怪圈。
十几年前,许思莘的母亲因为车祸去世,十几年后,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也会同样因为车祸而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