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电台里的主持人依旧在喋喋不休的重复着有关克洛伊“伏法”的新闻,那个先是内森被杀、后是克洛伊被毙的垃圾场,此时就像是一个在地图上闪耀着明亮光点的信号源,吸引着我们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人火烧眉毛般朝那里飞奔。
我用着那个路人落在车里的手机一遍遍的拨打着麦克斯的电话,可她一听是我的声音立马便挂断了电话,到后来,甚至干脆就打不通了。
我丝毫不认为自己有哪里做错了,但我也能理解麦克斯此时的心情。
毕竟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一切都是真实的,她身边的人都是从她出生起就跟她朝夕相处,一路过来的,自然感情深厚,所以我不生气,也不指望她能理解我这个“局外人”的思维。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坐视麦克斯再出什么事情,因为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最像我女神的人!当年她死的时候我没能救她,现在我绝对不会让麦克斯也出什么事!
再?再也不行!
沿着山路一路向上,几乎所有的弯弯角角栏杆树根的位置,都留下了我那辆车各种部位的零部件碎片,可想而知前面麦克斯开车上山时是有多么急切。
人一着急就容易犯错,想到麦克斯对枪战、陷阱等事情的全部理解还全都停留在《银翼杀手》这样的电影里,保护自己的能力约等于零,我就更加紧张,不由得加大了油门,朝着半山腰位置的垃圾场火速前进。
不曾想刚开到垃圾场门口,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克洛伊——”
循着声音向前望去,只见在垃圾场最高的一座废弃吊塔上,已无半点生息的克洛伊正被残忍地勒着脖子,悬吊在空中。
还没等我心里发出什么感想,一道瘦小的人影立时便跳过垃圾场空地上那些碍眼的废家电,不管不顾地冲向那座锈迹斑驳的吊塔——麦克斯!
四周瞬间枪声大作,各种霰弹枪、冲锋枪、突击步枪的枪声如炸雷般混在一起,几在同时,这整个时空竟突然如同泛起涟漪的水面一样轻微摇晃起来,那一颗颗喷射而出的子弹,拖曳着明亮的焰火,伴着被拉长到仿佛打哈欠一样的枪声,以极高的速度飞向麦克斯,却诡异的定格在距离她约摸两三米的位置上,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那一条条纵向交错又规律严整的弹道光线从旁边看来,就像一张巨大而闪亮的蜘蛛网,丝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时空的边缘拉出绚丽的七彩光晕,然后齐刷刷地直指最中心、造就了这一切的“蜘蛛女皇”——麦克斯。
“麦克斯!趴下!”
我将头伸出窗外朝前方的空地大喊。几在同时,一枚40mm口径的低速榴弹从远处搭建好的射击平台中朝我曲射而出,一头撞进空地正中央那个扭曲的时空,然后爆发出一种战斗机突破音障时才会出现的锥形气旋,瞬间便将其撞得粉碎。
我立时开门跳出汽车,刚扑向地面,那枚穿透了时空的榴弹便一头撞烂我汽车的车头,在发动机内爆炸。
爆炸产生的气流将车头高高顶起,各种金属碎片擦着我的后背“嗖嗖”钻进头顶的树干,与此同时,四周的枪声、爆鸣声、弹头的呼啸声也跟着重新恢复正常。
听到我警告的麦克斯狼狈地摔倒在地,惊恐地爬进一个低矮的金属货箱身后蜷缩起来,极端无助、可怜。然而,我现在可当真完全无暇顾及她的处境,仅仅跳车的这一会儿工夫,我的面前就已经围上来了数不清的枪手,各个都在向我所处的位置开枪,稍不留神就可能命丧黄泉。
“你们杀害了我的儿子!我要抓住你们!折磨你们!让你们接下来活着的每一天都受到十倍、百倍于我儿子所遭受的痛苦!”
我趴在土坡危险的反斜面位置,双手握持手枪连开数枪,击退从侧向位置的掩体跃出,准备向我发起冲击的枪手。
尖锐的枪声中,两名枪手应声倒地,但我自己的手枪亦打光了所有子弹,套筒“咔”的一声停在了挂机位置。
形势危急,敌方对我的压制持续不断,倘若我长时间不能还击,他们必定会再次壮起胆子朝这边冲来——眼下我已经是山穷水尽,唯有置之死地,才能搏得一线生机!
一念至此,我当即按下解脱杆将手枪套筒复位,然后转身从一旁的树杈上掰来几截枝干,架起手枪,在土坡上微微露出一截枪管,让外面的人看起来好像我还趴在原位。同时,又从这一大堆的枝干中选出一截十余厘米长、拇指般粗细的树枝,折断其上的分叉,反握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做好这一切后,我仰面一个翻滚,顺着土坡便滑进路基之下的水沟,朝着前方“重兵集结”的地方匍匐前进。
头顶的枪声还在轰鸣,我循着枪声的方位,估摸好对方枪手大概的位置,衔住树枝,扒着坡面便向上攀爬。刚露出脑袋,离我最近的一名枪手便正巧瞥到了我,登时大惊失色,调转枪口就要朝我开枪。
我脚下用力一蹬,闪电般从土坡下蹿出,借着前冲之势握住树枝,朝前狠狠一刺,拇指粗的树枝刹那间便扎进了那人脆弱的脖颈,登时血流如注。
我毫不迟疑,左手推着那人的肩膀朝前猛撞,右手顺势掏出他插在腰间枪套里的手枪架在腰间,冲着面前惊愕僵直的三人便扣动扳机。
只听“啪啪啪”一阵枪响,蹲在掩体后的枪手当场便被打了个人仰马翻。稍远位置的枪手见此情形,立马转身朝我瞄准。
我抓住那个被我捅了一树枝的家伙的手臂朝下一压,抬腿迈了过去,然后就地一记前滚翻,拽着那人便一起滚到了枪手的面前。在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我先是找准时机从地面一枪命中枪手的脚面,趁其吃痛趔趄、无暇射击,迅速举起手枪,以一颗正中眉心的子弹送他上路,随即又反手一枪朝腿下那人打去,干净利落地制止了他的哀嚎。
在这短短的几十秒时间里,更远位置掩体里的枪手注意到这边的变故,纷纷转头扫射而来,子弹飞翔时发出的点点音爆声,在我的头顶拉长成凄厉的尖啸。
我抄起地上的一把步枪,简单检查下状况后立时开枪还击。
远处的空地上,围困住麦克斯的一干人等已经明白过来他们眼前的这个女生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便径直大喇喇地走出掩体,甚至还嚣张地把枪扛在肩头朝她走去,离得最近的两人,几乎都已经距她不足十米。
见此情形,我当即欲转身朝他们的方向开枪,但几次尝试都全无机会,都是刚一露头,便被面前的敌人用凶猛的火力压了回去,无奈只得先行解决当面之敌。
于是,两个方向的子弹便在这不足十几米的距离内你来我往,将四周堆砌的杂物打的碎屑飞扬、火星四溅。
麦克斯惊慌失措地从自己的斜挎包中掏出一张照片,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朝我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这一眼正巧与我观察她情况的时机相撞,目光交汇当中,我瞬间便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她想毁掉这条时间线,回到原来那个是她被抓的时间线去!
只见她双手抓住照片作势欲撕,但神情却紧张纠结,仿佛极难下决心。
于此同时,距离她最近的两人几乎都已经走到了她藏身的那个铁皮箱子的面前!只要再迈出一步,就完全可以伸手将她抓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霍然从掩体背后站起,冒着这如影随形的枪林弹雨,不顾安危的冲她喊道:“麦克斯!放心吧!无论在哪条时间线,无论是什么样的危险,我都一定会找到你!”话音刚落,一颗灼热的子弹便立时贯穿我的身体。
暴露在敌人火力之下的我此时就像是一个白白送死的活靶子,在短短的一瞬内顷刻招致敌人的攒射,数不清的子弹紧跟着便一发接一发地撞向我的后背。
我的眼前立时通红一片,喉咙与舌头间登时呛满腥甜的血沫。
在倒下的那一瞬间,我看到麦克斯在敌人即将抓住她的一刻撕碎了手中的照片。紧接着,眼前的画面就像是定格成了一张照片,然后又从边角位置泛起点点火星,由外及内,逐渐燃烧。过往的一切所形成的照片也都随之竞相化为灰烬。
那些与温斯顿见面的场景、与康纳交谈的情形,还有和内森在垃圾场中互相恶心的画面……统统变成了黑暗……
“你又杀了我一次,嗯?哦对!你不觉得是你害死的我,反正这些在你眼里都是虚幻,可是,你要是也死了呢?”
内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眼前的一切重新透起光亮,我仿佛被溺在无边的海水中,浑身无力,只能随着汹涌的海浪不断沉浮。
渐渐地,一张汽车驾驶室的照片出现在我的面前,坐在驾驶位的女生正如同与风暴英勇搏斗的水手,掌控着方向盘奋力大开大合,周围一片混乱。
这是……克洛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