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天边明月高悬,月光照应到地面上,如水一般温柔又清冷。
水潭边,素衣长发的青年男子正临水而坐,席地抚琴。琴音袅袅,如山间流水潺潺,轻缓而绵绵不绝,让人闻见之后不免整个人也跟着仿佛陷入了幽密的山林之中,耳边是鸟声啼鸣,风声细微。眼前是巍巍高山,直耸入云。
一曲终了,有人踩着草叶行来,最后停在了青年的身后,声音清冷的说道:“此曲从前未曾闻见主人弹奏过,乃是新谱而成的吧?”
青年微微勾了勾唇,轻笑着问道:“阿弦觉得如何?”
“此曲意境平和,叫人听见后便能放下一些杂念得到难得的安宁,是一首好曲。”来人这般说着,语调虽然平缓无波近乎冷漠,但是却也带着十足的敬仰与崇拜之意。
青年不免笑出了声来,笑完之后方才说道:“我方发现我似乎是问错了人了。在阿弦看来,我的曲子恐怕就没有不妥之处吧?”
身后之人微微抿了抿唇,稍稍沉默了片刻复才又说道:“我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这四海八荒之内,除却伏羲大神之外,空无人能在琴艺之上与主人一较高下。”
青年轻摇了摇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与名为阿弦的少女多做争论,转而说道:“前些日子,父神说起人间的黄帝与蚩尤之间的战争就要开始了,届时......或许洪崖境中的众神仙也会参与其中。”
阿弦闻言之后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问道:“主人也要参战吗?”
“我就算暂时不需要参与到这场战斗之中去,但是后面肯定也会被派遣到战场之中去的。”说到这里的时候,青年一边挥手收起了放置在膝上的瑶琴,一边站起身来面向了少女看着她,继续说道:“黄帝与蚩尤之间的战争,从一开始就并不仅仅只是人族之间为了争夺土地或者降服他人的战争,这同样也是其余诸族之间的战争。然而.......他们不管知不知道,天道都早已经将所有人摆在了这场局中,谁也逃不掉的。”
闻见他如此一说,阿弦并没有在说话,但是她的目光却变得深沉起来,看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思考。
从混沌被劈开,天地成型之后,这个世界上原本是没有人类存在的,一切的开始,只是因为某一日女娲大神无聊之下的玩乐,于是这世间诞生了一个新的生灵种族。女娲大神取了各族称呼的最后一个字“人”来命名这个新出现的种族。它们原本只是被女娲大神用泥照着神明的模样捏造出来,但是落地之后便有了生命,这才成就了“人族”这一新的种族。
创造生命使得女娲大神得到了大道所赠的功德金光,却为其后天道的演变埋下了祸端。
人族没有其他种族那样生来就有的天赋能力,但却有着大部分种族的生灵所没有的无与伦比的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虽然一个人的寿命不过是眨眼即逝的短短百年时间,然而他们却在短暂的时间里发展出了独属于自己的文明。
新生的天道开始偏爱着他们,其他各族感觉到了威胁,然而最初的时候有创造人类的女娲大神心有不忍故而施与的庇护,后来却有逐渐成型的天道明目张胆的偏袒,各族能轻而易举的杀死一个人甚至多个人,却始终不能消灭这世间所有人的人类,反而使他们在这些磨难之中逐渐的让自己变得强大,甚至最后弑杀了神魔。
这让除了人族之外的诸多种族感觉到了威胁和害怕,于是在妖魔两族的提议之下,将贪婪、懒惰、**......等等这些负面的情绪也一并交给了人类。
黄帝与蚩尤之间的战争,就是在诸族的暗中调拨之中,同样也是受到贪婪和争夺欲等负面情绪的影响才逐渐生出来的。
一开始,不少异族只是作壁上观,可是随着各自理念的不合,现如今这一场战争虽然明面上还是两个强大部族之间的战斗,实际上却已经是两种理念谁也不能说服谁的异族之间的争斗。
正如青年所说,事情发展至今已经脱离了最初的预想,甚至都不受任何人的控制了,恐怕他们所有人都在这场局中,唯有天道才是最后的胜利者,而天道的胜利,也将意味着这是人族的胜利。
有些事情并非是不想或者不愿就能不去做的。
阿弦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青年开口之后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无论如何,只要在主人的身边,不管要我去做什么都可以的。”
青年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虽说所有人都在局中轻易脱离不了,但是阿弦你是不一样的。若是有朝一日.......那便就不要管我,保护好自己自行离去吧。”
阿弦握住了他的手,认真的说道:“我不会抛下主人的。永远也不会。”
月上中天,已是一夜之中。
青年不再说这些事情来败兴,转了话题说道:“阿弦可有兴趣弹奏一曲?”
见他换了话题,阿弦便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她走到了青年的身边,也学着他方才的模样席地坐下。膝上有青色光芒微微的浮现出来,俄尔幻化为了一张七弦的瑶琴。
阿弦的手指白皙纤长,骨节分明,是十分漂亮的美人指,而她整个人也生的十分漂亮,每一处都是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亏的恰到好处的美。然而美则美矣,却仿佛一尊会喘气的瓷娃娃一样,美的没有什么生机。
她也弹了一曲和方才青年所弹得一模一样的琴曲,然而明明音调与指法都是相去无二的,但是却有着和青年不一样的意境。青年的琴音透着与世无争的安宁,阿弦的琴音却带着和她人一样的冰冷,冰冷到有些刺骨。
然而青年盘膝坐在她的身边,微微阖着眼,就着琴曲哼出了一首歌谣来,淡化了琴曲之中的冷意,增添了几分柔和。
这琴声与歌声一直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时之间叫这夜色越发显得静谧起来。
五十弦从梦中醒过来,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梦中的琴音与歌声,让她无端端的生出了挥之不去的惆怅之感。
刚好进门来的宓芳看了她一眼后就愣住了:“弦姐,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五十弦茫然的抬手在脸颊上抹了一下,果不其然的摸到了泪水。
宓芳不免有几分担心的问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五十弦摇了摇头道:“无事。不过就是突然间回想起了过去的事情罢了。”
能让她落泪的事情,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宓芳讪讪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弦姐,先前你交与我们的招魂咒我们已经学的差不多了,所以打算今晚极阴之时试一试能不着招来无主的天魂与地魂。天泽大哥说我们皆是修为不济之辈,担心到时候会出什么意外,所以让我来问问,能不能请你到时候在边上看着一些。”
他们三人发现,似乎在最近这一段时间里,五十弦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对人类的死活毫不在意。这一点,端看她这几日一直在积极的寻找肥甥(wei)的下落就能感受的到。所以,天泽才会有这样的提议。一方面是真的想要五十弦能在旁边掠阵,而另一方面则是一个试探,试探五十弦是不是真的改变了原来的想法。
她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天泽藏于心底深处的试探之意,在闻见宓芳如此说的时候,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他的话。
说起来,如果只是想要那些被抽去精魂的孩子们恢复过来,实际上并不需要同时拥有天魂与地魂,只消得有其中之一便也能改变的了现在的困境。当然,若是两者皆有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原本一日之中的极阴之时真正算起来应该是正午十二点整的时候,正所谓物极必反,白天是一日之中代表着阳的一面,在极阳之时亦是极阴之时,反之亦然。所以说,无论是极阴还是极阳,算起来都可以有两个不同的时间点。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若是将极阳之时当做极阴之时使用的话,就要十分精确的卡好点以特殊的容器收容无主的孤魂,否则稍一迟疑便就错过了时间,好一点的令其大受损伤,差一点就直接消散了。而若是将极阴之时定在了午夜十二点的时候,除了要避开夜里十二点正这个夜里的极阳之时,那么其他的时间便不必担心孤魂会因为错过了时辰而受到伤害或者直接消散了。
宓芳三人这几日可不仅仅只是在市内各处寻找肥甥(wei)的下落,同时也在苦练着灵力化刃,同样也在不断的熟悉五十弦交于他们的招魂咒术。
虽然肥甥(wei)的下落至今仍旧不明,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后两者他们倒并不是也如其一般全无任何进步。灵力化刃尚且不怎么熟练,所以金燕的事情还要往后推一推,但是招魂咒却已经初具成效。今日下午,宓芳甚至成功的招来了一直被虐杀的小狗的魂魄。对方因他的灵力之故,虽然是惨死于人类的手中,但是对于宓芳却十分依赖。后者不知道到底该拿亡魂怎么办,所幸也就在此时询问了五十弦一番。
“在这人世之间,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死去的灵魂都会踏过阴阳路,到达黄泉,接受黄泉孟婆庄的审判。大奸大恶者,直接被处死埋入黄泉花海之中,与黄泉之花为伴,日复重复经受生前加诸在别人身上的所有痛苦,直到黄泉之花凋谢,绿叶覆盖红花的时候方才可以得到解脱。过奈何桥,渡忘川,然后根据自身余下的罪孽在一到十八层地狱不等的地方受完刑,再经由十殿审判确定该如何转生。”
五十弦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垂了眼眸看向了那个跟在宓芳身边眼神清澈的犬灵,复才接着继续说道:“原本你不曾招来它的魂魄,那么它便该受到往生门打开时的召唤之力前去转生了,然而如今被你招魂招来了你的身边,错过了往生门开启的时候,你要么就将它带在身边等待下一次往生门再打开,要么就不要管它任由它自生自灭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