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晓南欣没有报警,可周围人终于见事情越闹越大,打了电话。
等人来询问时,晓南欣只说自己被混混纠缠骗钱,又幸好被这个小男孩救了。
等说完,晓南欣发现自己手心脑门都是汗,明白说慌不容易,尤其是用一个慌去圆另一个慌的时候。
小六被送去了医院,说是危不及生命,但还需要家属来付医药费。
晓南欣看着那边徒劳地找着小六的家人,果然一无所获,她走上前,说:“我来吧。”
理论上,她算是报恩,所以不算奇怪。
不过,南欣这趟,钱没要回来,还出了几千块医药费,算是更加一穷二白。
等她回到了麻州,算算兜里所剩无几的钱,发现自己必须得找点儿事情糊口了。
她在麻州原先住的那一家客栈虽然说不贵,可若是天天住着,也是拮据。
南欣拖着那个不大的旅行包下楼时,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
是不是该回家了?
可那座城市,还有家吗?
虽然经历这么多,可她还是喜欢麻州这座城市,它在清晨宁静,却会于夜晚喧嚣,好吃的,好玩的,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有那些不算温柔却透着纯朴的本地人……
“要走了?”
没想到,最先问她这个问题的,居然是霞姐。
霞姐前几天似乎十分后悔告诉她小六那一帮子人的下落,看见她时总皱着眉头。
南欣想,她可能没想到自己是个如此冲动的人吧。
“嗯。”
回答的尾音就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落寞。
南欣当然不愿意说自己是没钱了被迫离开的,只是继续往前走。
“那……”
霞姐轻轻敲了半天勺子,然后说:“要不然再吃一次米粉?”
南欣依言坐下,是啊,如此家常美味,以后吃不到了怎么办。
米粉依旧好吃,嫩嫩滑滑的,沾满了浓郁的汤汁,让人一下子就能吃得干干净净。
她吃完了,抬头却发现,霞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出来一个招工的启事。
“你这儿要找人?”
南欣不由得问出来。
“啊,没看一直都忙不过来嘛,我前些日子又感觉颈椎不咋地,”
霞姐拿小碟送了一个荷包蛋过来:“请你的,”
又说:“总觉得要雇个了解的,知根知底的好些。”
南欣点头,若有所思:“那倒是。”
“要不然……”
她抬头,眼里有了一点光芒:“你看我怎么样?”
“你……做得来吗?”
南欣虽然不算什么精致女人,可摆那儿一看,也是生活舒心日子快活的主儿,霞姐有点不相信她能做这些脏活累活。
“不回去做城市阔太太?”
“别刺我了,”南欣有点尴尬:“什么阔太太。”
“反正和我们这些劳苦大众可不一样吧。”
“谁不是劳苦大众?”
“你不是,”
“放屁。”
两个女人在黄昏中来来回回地拉锯式闲扯,忽然就看着对方笑了起来。
“有人拌嘴,都总归是好的。”
霞姐笑着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她带着晓南欣来到楼上,说到:“这是我从前住的地方,就给你用了,”
南欣想着两个人相依为伴,倒也有趣,正想说话,忽然听见楼上滴滴的声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戳着天花板。
“这……是什么?”
南欣想起了罗切斯特先生那小楼里的疯女人,总感觉有点诡异。
“我父母啊,带你见见?”
霞姐倒是很洒脱,拉着她继续上楼。
楼梯是木制的,典型的麻州特色,她们一踩起来,便嘎吱嘎吱地响,晓南欣总怀疑这是某种防盗机制。
终于嘎吱嘎吱到了三楼,南欣看见一对老夫妻正相对着,老婆婆坐在床边,而老公公则拄着拐杖走来走去。
打过了招呼,晓南欣实在有点奇怪,悄悄问霞姐。
“可你父母住在三楼,下楼不会不方便吗?”
“母亲可以扶着他慢慢下去,再说了,麻州时常有很多游客,他们也不方便时时刻刻出门,只在偶尔街上人少时,出来逛逛。”
“不会觉得无聊?”
南欣倒是没想到还能这样。
“带你来这里。”
霞姐的表情忽然罩上了一层俏皮,几分与她年龄有些不相称的可爱。
南欣有种感觉,她好像是要领自己去那传说中的秘密花园。
从三楼那个楼梯往上,推开一扇木门,终于豁然开朗。
首先是刺眼的阳光,南欣以手遮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让自己适应过来,终于发现这是个生机盎然的天台。
花朵,碧草,甚至还有一个小石桌子,两个小椅子。
“还真是秘密花园……”
“什么?”
霞姐没听明白,而南欣则摇头:“很漂亮。”
“这是我妈妈自己侍弄的,打理地不错吧。”
霞姐长出一口气,指向远方,原来这里正对着飘尾河,近处是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远处是温柔地围拢着麻州的绵绵青山。
夕阳西下,船只都在缓慢地停港,有人在吆喝,说着今日的收获,有人在笑,有人在缓缓走着青阶石板。
“生活,不过如此吧。”
南欣在心里想。
在霞姐这里打工,其实也不算轻松,南欣要负责收钱,每日清账,大清早起来采买食材,擦桌子洗碗……
总之,基本上就是包揽了大厨忙不过来的所有工作。
多请了一个人,店里的负载能力倒是提上去了,所以还是多赚了些钱。
南欣老怀甚慰,她很担心霞姐还要从每日不算太多的收入里匀出她的那一份。
如果这样,她会很过意不去吧。
力所能及地,她也会帮着照顾那对老人。
说真的,开始时,只是为了报答,分担霞姐一些家务。
可时间久了,她逐渐发现,自己仿佛更加需要那对老夫妻。
南欣从未想过,原来恋人老了还可以是这个样子。
每日朝升日暮,婆婆便把老公公扶到天台去,两个人就这么坐着,偶尔喝点茶,也不说话,却有种特别的默契。
就像他们自己说得。
“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许多事情不需要说也明白。”
南欣甚至看见老公公有一次轻轻推着坐在秋千架上的婆婆,婆婆笑得满脸褶子舒展。
他们之间的甜,不像年轻人炽热浓烈,而是似有若无,仿佛清晨拿水冲开一杯柠檬蜂蜜水,丝丝缕缕的甜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