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欣自然不知道这些发生在她背后的事情,她穿过灌木丛,便来到了城东几里外的小镇。
周洛。
她从未这样潦倒落魄,每次出城,哪回不是意气风发?
可想想妹妹那个恶心的笑容,她又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几个路人似乎正在注视着她,的确,南欣穿着这身染着血与灰烬的白色衣衫,看起来与宁静小镇格格不入。
她往人群较多的一个小店走去,只见后门这里摆着一个巨大的乐善好施箱。
这样的箱子在宁国都城中也不时有的,常有人把自己穿不下或者不再需要的衣物扔进去,隔一段时间,会有人将其收集清洗,然后捐赠出去。
这还是南欣有一年从北国苔原游历回来,特意增加的一个项目。
她又看看四周,发现并没有盯着自己看了,毕竟绕过了前门,平常也不会有人时常来关注这个灰不溜秋的大箱子。
说起来,这东西还真是像个垃圾桶,南欣咬了咬嘴唇,估计清早起来吃了份培根鸡蛋卷的她,怎么样没想到,自己的境遇居然能急转直下,最后还沦落到在路边翻找垃圾箱找衣服穿的境地。
不过幸好,很快找到了合适的。
她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直接就找了个公共卫生间给换上了。
出来理理头发,迎面居然撞上了广告屏幕里正在播放自己的通缉画像。
南欣一时紧张万分,冷不防又和另一个进厕所的大妈打了个照面。
没想到,大妈只是随便看了一眼,然后一脸淡漠地往前走了。
南欣心惊肉跳,这回才算是仔细看到了自己的通缉画像。
然后就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未出声就有点苦涩了,她不知道自己心态还能这么好,如今真是穷困潦倒,未来一切都是未知,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多活一天。
可她看着那张画像,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宫中自然是有画师的,可南欣近些年来的画像,不是横刀立马的女将军装扮,就是一脸威严地坐在国王身后参政议政……
估计是觉得都不太适合作为通缉采用,所以用了这一张……
她还记得,这是去年艺术课程上,妹妹北莞替她所绘。
虽然是宫中教学,可也多是些王公贵族的孩子,她们两姐妹自然是分在了一组,互相为对方画像。
说实话,她替北莞画得如何,自己都不记得了,只是当时,妹妹还是乖巧收下了。
彼时,她还一直以为妹妹也是喜欢她,敬仰她的,还想着等自己有朝一日继承大统,也必定会好好待北莞。
看来,北莞并没有这么想。
南欣对着自己,似乎很嘲讽地一笑。
而今再仔细看这画像,便能咂摸出些什么味道来了。
妹妹的五官勾勒看起来笔触有些稚嫩,南欣也记得,每次绘画师傅也只会表扬自己,然后叫北莞多多学着点。
南欣却不怎么放在心上,于她来说,绘画只是不得不学的鸡肋技能,对她往后事业并无大的益处。
可现在想想,每次她对师傅评价露出一点不屑时,北莞的脸色其实总要差那么几分。
而北莞笔下的自己,说真的,南欣觉得有些把自己给画丑了,可想想她昨天咆哮的样子,说不定也是故意的。
再说了,那股子眉眼间的阴邪之气,看得南欣自己都很不高兴。
可北莞把自己画成这样,也是有好处的,南欣走过去,伸手想遮住那张脸,只去看背后华美的庭院。
可惜,新闻播放到头了,场景瞬间换成了三只小猪跳来跳去的广告。
“城东矿场火热招工。”
“好吧。”
她想,或许自己该隐姓埋名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再找师傅,有什么比地下矿场更合适的呢
一路来到矿场,其实宁国不大,此处已经出了国家地界。
可这边小国云集,大家成立了某种表面相安无事的联盟,边关守卫并不怎么严格,甚至有些边境上的地方,大家都是各国人混杂着,形成了某种你不问我我也不问你的默契。
就如做广告的这个周洛城东矿场。
也就刚好成为了最适合南欣避风头的去处。
南欣虽是个女子,可好歹也算是身强力壮,稍微面试了一下,便进入了矿场工作。
她虽然没什么江湖行走经验,可听师傅说过,越是这种不问出处的地方,越是可能聚集英雄,甚至枭雄。
所以,她也得谨言慎行,小心做事。
如今的矿场到不像从前那样,都是些苦劳力,各色硬件设施齐全,搬运也多是用得机械。
可毕竟危险性是一直存在的,所以,这儿的工资开得高些,也多是吸引一些没什么其他选择的人。
南欣在这儿干了三个月,虽然不至于说每天要扛几公斤的货,可作为女性,她的工作多是在地面,有时需要进入矿坑检查,时间久了,风餐露宿的,也逐渐成了个皮肤微黑,四肢有力,走路生风的结实女人。
从前那个白皙高傲的模样仿佛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而是成了个好像刚从亚马逊雨林里进入城市的女战士,假如她说自己刚刚将一只突然袭击的鳄鱼打入湖中,可能都没人会有任何质疑。
见时间差不多了,南欣趁着某次机会去镇上探风,发现那通缉令果然已经脱落得七七八八。
人都是健忘的生物,一个热点总会盖过上一个,而新闻再精彩,再耸人听闻,他们终究还是要面对自己生活里的琐碎与烦恼。
而南欣的烦恼,也终究只能留给自己。
不过,她路过街边的落地窗时,不自觉地照了照,烦恼倒是少了点儿。
主要是这三个月的辛苦成果,不光是一点盘缠和一个庇护点,还把她整个人改头换面。
别说看了通缉令的人,就算妹妹北莞直接相见,说不定都认不出自己了吧。
南欣笑着笑着,觉得有些苦涩。
不过,总归可以开始寻找师傅了。
听说,师傅是在她五岁那年找上门来的,据说那会儿南欣重病不醒,父亲都以为她就要这么早夭了,没想到听见一个男人在外头唱歌。
似乎是首古老的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