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楼。
凭它城门紧闭,欢喜楼仍兀自欢喜。
虽说天已转冷,但欢喜楼那映照半街的红,还是无端给人一些暖意,再配上那依稀传来的柔情小曲,让人不自觉缓了步子。
“堂哥,王叔盯着咱们呢,堂嫂才不见了几天,这还没找,咱们来这儿,是不是不太合适。”叶隽颐跟在一边,看叶执阑站在小桥上,眼勾勾与欢喜楼隔河相望。
“隽颐,你进去,买一碟欢喜楼的如意糕,叫一壶酒,找个靠显眼些的位置坐下,记得牢骚两句这糕点不成酒不香,总之,后头就探探这三绝,是哪三绝,他若说的普通,你就嗤之以鼻,与他抬杠,若说的稀奇,你就纠缠,借酒装疯,把场面闹得越大越好,看不到覃三娘,你就别出来。”
“这是做什么?”叶隽颐觉得有点稀奇
“你就照着做就行,到了时候我会去捞你。”叶执阑飞起一脚,给他撵了过去。
待叶隽颐进了欢喜楼,他又在小桥上略站了站,转身的同时,一道黑影在夜色遮掩下,往欢喜楼后院而去。
欢喜楼里很热闹,厅堂的座位也没有得空的。
叶隽颐张望了半天,寻思着要不拼个桌,瞧来瞧去,瞧见了他那位安王叔府上很不受宠的叶奉堂哥,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了一方桌子。
叶隽颐有些不解,他怎么会好好来这种地方?
不过还是迈着步子过去,跟招呼的小二指了指,让他把东西送到那一桌上去。
小二有些为难:“客官,那一桌,咱们三娘说,是贵客,既然非得坐在厅堂,那也看顾些,别让人去搅扰。”
应该是那一晚找卫蔚的时候,林听洲和叶奉来这里,覃三娘那个人精,怎会放过分毫能和贵人交道的机会。
“无妨,我觉着我应该还够格,送过去,三娘有什么意见,让她当面同我提。”叶隽颐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感受到身边有人坐下来的动静,叶奉还颇觉受惊,见到是叶隽颐,虽说有些紧张,但好歹全场有个熟人,还是比方才放松了一些。
“小郡爷。”叶奉有些怯怯。
“唉?你怎么跑这来了?”叶隽颐有些好奇。
“我……我父王让我来等人。”叶奉咬了咬嘴唇,垂下头,手指不停搅动着衣带,没等叶隽颐问下一句,又抬起头,向他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父王头回交给我一件事,我得努力办好。”
叶隽颐愣了愣,想到他在候府日子里也不好过,在嫡母和嫡兄手上要讨生活,偏生遇到那么一个不着调的爹,不由得也对他生了些同情。
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他:“没事,也别紧张,定能成的!”
然后自己举杯,虚敬了一杯,先饮为敬,毕竟他还有他堂哥的任务在身呢。
借酒装疯。
叶奉大约是被这位堂弟的豪爽吓到了,那杯酒颤巍巍的举着,也没喝下去。
叶隽颐小酌两杯,想着顺便打听打听八卦:“王叔让你来等什么人啊?”
他感觉有些醉意上头,他瞧着叶奉,有些朦胧恍惚,他甩甩头,努力睁大眼睛,却隐约看见叶奉放下了手中的杯盏,一改方才的怯懦,向他显露出诡异的笑容道:“在等你啊。”
叶隽颐想要说什么,可全身的力气都像是抽干了,很快,他便趴到在桌子上。
这样热闹的环境中,这桌发生了什么并不突出显眼,叶奉招来小二,说叶隽颐吃醉了酒,要扶他去雅间休息。
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叶执阑在对面的茶馆等了一个时辰,却始终没有听见里头有什么吵嚷闹事的声音,觉得不太对劲,他派小黑亲自去试探欢喜楼后院,也没有回来,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欢喜楼还是那个热闹的欢喜楼,不仅没有吵嚷闹事的痕迹,连叶隽颐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他向小二询问,小二却说他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叶执阑知道出事了。
“你们三娘呢?”叶执阑决定开门见山。
最坏的结果就是叶隽颐和小黑都折在这里了,他必须得见到覃三娘,先做打探。
他觉得呼吸都有些发紧,宽袖底下掩住了一双攥的骨节发白的手。
他们都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
他是一国之君,可心里还是待他们如兄弟。
倘若他们真的……折在了这里,他有些不敢想,怎么会呢,安王叔的手笔么?他应该不会对叶隽颐动手,真动了手,那就是彻底撕破面皮,那还不如直接对他动手来的有效。
况且现如今宁王监国,爱子折损于此,一怒挥兵,不是现在的安王爷能抵挡得了的。
他这么想着,心下稍安。
“三娘这两日抱恙,这都是月娘姐姐在前头招呼,公子有事或者可以找月娘姐姐。”大概是叶执阑身上气势太强,小二咽了咽口水,给他指了指厅中正长袖善舞的年轻女子。
叶执阑扫了他一眼,他觉得腿有点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叶执阑索性不管他,一个趁人不留神,便直接大步去了后院。
路上也遇到了巡逻的小队,他二话不说撂倒,就这么一路地杀到了覃三娘的小院门口。
屋中漆黑,不知是没有人呢,还是已经歇下了。
叶执阑直接踹门进去,床榻上有人坐起,惊问道:“谁?!”
屋中烛光掌起,三娘摒退了前来救援的人。
在这烛光中,三娘素面朝天,未施脂粉,依旧是个美人儿,但眼角唇边的细纹也遮掩不住,这样看下来,应该是快四十了。
“你是要问上回和你一起来那小公子的下落?”三娘比他还单刀直入。
“我听说你在病中,这两日不太管事了。”叶执阑不接她的话。
覃三娘却是笑了,似乎看穿了他此刻有些慌乱:“公子,那位小公子的下落我的确不太清楚,不妨问一问安王世子?听说他们今夜同桌,后头去了哪儿,便不知道了。”
叶执阑一怔,没有想到会横生这么一出。
叶博文在这里,一起不见的?
叶执阑在心里思索覃三娘这话的真假。
“那他们出门后去了哪个方向?”
“从后院的门走的,听说当时那位小公子吃醉了酒,安王世子扶着他出去的,后院门就只有一条路通到外头大街上。”覃三娘回道。
“刚刚看样子,你已经歇下了,还知道这些琐事?”
“原本琐事不值当报给我知道,那位小公子他们也注意不到,可同行的安王世子,那可是贵客,那怎么能怠慢,因此有什么举动,都要报我知道。”
叶执阑站起身,凳子在地上划拉出一道刺耳的声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覃三娘:“我只当你说的是真的,且先去查查。”
覃三娘只笑着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