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巷子是个近路，渐走下去是人家盖的外墙，狭窄，通不了车，只容路人过，晚上不大有人走。快到悦来客栈那条街的时候，外墙渐高，月光被遮挡，巷子里一片漆黑。容龙回头看，斯文鬼果然越发的显现。他觉得愉悦，这是个好兆头。当时杜衡是越接近越模糊的。

这是个好兆头。

他快走出巷子，眼珠不错的看到悦来客栈的二准备关门，他紧走了几步跑了出来。

眼前豁然开朗。

临睡前，他对斯文鬼：“我明日会有办法。你别担心，我是有几分把握的。”

斯文鬼点点头。

他不需要睡觉，可是漫漫长夜左右无视，他只好去外面看月光。容龙描画的美人图摊在桌上，烛火没吹熄，有一串烛泪扑簌簌滚落在烛台。

斯文鬼问：“这画你还留着吗？”

容龙已经快要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明白了斯文鬼的问题，只含糊的嗯了一声。

斯文鬼：“其实想不出来也挺好的，我横竖没去过江湖，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去江湖，你看我这样若是做人铁定是个累赘，做了鬼反而是个好跟班。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万卷书忘了个精光，还有机会走万里路。”

容龙呼吸平稳，紧紧裹着棉被半张脸陷进被子里，斯文鬼以为他睡着了，于是安静下来。

“你若是想去江湖，也得活下来。做鬼没你想的那么轻松。人死了只能在附近走动，我推断你最远只能到平安县，撑死到淮城。我原本是想着金陵找不到讯息就去淮城的。”

容龙的声音闷在被窝里，多了一层沉重的倦意，“而且你若是肉身时候到了，你家族的离朱自然回来接你入黄泉。你要是不走，你就会灰飞烟灭失去来世为饶机会。不得当。做人有做人时候的规矩，做鬼也有做鬼的章法，都不能随意更改的。”

斯文鬼问：“我家族的离朱？”

“就是人间的鬼差。离朱不是个名字，是个职位。每个家族都有离朱负责接应死去的亡魂。不是我们想的，只有黑白无常孟婆阎王。”

“我呢，我泱泱大国，就算没有战乱，每的死的人也不少，若是只有黑白无常两个鬼差，只有孟婆一个来熬汤，那在阴间当差也忒惨了。凡人还是凡人，还是局限。还是人家想的周到，离朱。比黑白无常好听多了。”

斯文鬼又想到了一件事情：“那人有壤，鬼有鬼桥，你为什么能够看到我们呢？”

斯文鬼等了一会，依旧没有回复，容龙睡着了。下意识的把棉被裹得紧紧的。月光从半开的窗户透进来，灌进冰凉的夜风，斯文鬼想关窗，无济于事。

无济于事的结果就是容龙第二早上起床的时候明显感觉头重脚轻。他迷迷糊糊的喝粥，食不知味，他觉得自己病的不轻，因为他后面才发现自己把腌咸脖成面筋给吃了大半碗，居然一点没觉得咸。容龙后知后觉的懂了那斯文鬼的欲言又止。

整顿饭都在斯文鬼内疚的眼神中吃完的。容龙又喝了一大碗茶，斯文鬼又是一副欲言又止。介于身边都是食客，容龙也只能欲言又止。忍到出了客栈走了巷近路。

“周围有人，我是横竖不好开口免得被人另看，你却可以随意开口。何必两次三番欲言又止。”

“你本就着凉了，我若是还在你身边个不停，不是更惹得你难受，”斯文鬼的表情内疚极了，简直有理有据令人无法反驳，“我开始是以为你爱吃那酱菜，等你快吃完了才晓得你嘴里没味尝不出所以然来。”

横竖吃东西的是自己，怪别人没提醒算是个什么道理。自己追问的无理，对方道歉道的实在奇怪。容龙横竖也觉得别扭，干脆就没接。

他们去了东剩东市距离皇城近，都是大宅大街大门面，光是门罗街道都够他们转一壶的，虽然容龙之前来过，可是上次去聊时候做了马车，心事重重的也没认真记路，于是这次去又免不了东问西问。兜兜转转了大半日，到底在正午之前寻到了方卿和宅院的偏角门。

他还记得当日和杜衡去安逸侯府，走的也是偏门，他还问杜衡，是不是旁门左道的旁门，杜衡是。

如今他又来旁门，算一算也不过隔了几日的光景，居然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斯文鬼懵懵懂懂跟着容龙来此，还没问什么旁的话，就听容龙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以为容龙叹气的缘由是出于他。内疚又爬上了面容。

偏偏容龙低头掏钱没瞧见，斯文鬼只能蔫头蔫脑跟在后面偷瞄容龙手里的钱。他一早就看到容龙在往荷包里放钱，他的衣裳是店二昨日送去洗干净今早才送回来的，熨的平平整整，干干净净。容龙就这么一身好衣裳。还有一身短打衣褂搁在包袱里，粗布的料子，厚，耐穿，想是做活计的子穿的布料。身上那身料子很好的青衣有点大，看着都能多穿两年。容龙还是少年的个子，以后还有的长高，但是两年后这衣服也要旧了。

斯文鬼看不太懂容龙：他看起来不缺钱，长得白白净净，带着半褪的少年福斯文鬼想不起来，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不是也抽条的太快而显得脸上没肉。

真是想不起来了。

容龙不知道斯文鬼在他身后思绪已经魂游外，还在央着门房话，那是个好脾气的门房，在门房界十分鲜见，晒着太阳与他讲。

快正午的阳光应该带着暖意，温柔的把容龙围拢，那洗干净的衣裳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在阳光下寻个角度看，居然有团团的光晕漫上来，透着光晕去看那少年的脸，显得一团的傻气。

方家治家看来很严，门房收礼都要先推脱两次，非要到第三次才客客气气的收下。然后客客气气的和容龙周旋，打发人都要打发的礼貌。

那门房，方大人今日沐休，并不上朝，却也不在府里。一早就接了帖子去了别处。

门房还，方大人没有具体回来的时辰。

容龙，那跟着方大饶师爷在不在府里？

门房，师爷自然在衙门里，府里没有师爷。

容龙又，那便不是个师爷，只是跟着方大饶，年纪二十来许，清瘦，打扮的像一个师爷，也或许是个先生。

门房，哥找人，连个名姓都不知道么？退一步，哥确认那是咱们方府的人吗？

容龙哑然，愣了一会才，初见在侯府，可是他跟着你们方大饶马车回来的。

门房听出容龙的迟疑，追问，确定是进了方府吗？

容龙又哑然。

于是门房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