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凤台公子身边的同伴。被当街推倒的,话的那一个。不会认错的。他袖口上的宝石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微又耀眼的光。
他依然不曾开口。
用一双大大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
那双眼睛的黑瞳如此晶亮,如一口深井,把他拽进了绝望的深渊。
容龙当时并没有任何动作。他实际上并没有完全被吓蒙,相反,他异常清醒。他当时本能就像出手,扼住这个单枪匹马的孩子。把他一同拽入黑暗里。甚至不需要灭口,只要打晕就可以。可惜是个孩,否则换上他的衣裳,还能指望外头如今已经搅浑一片,他还能摸个鱼。
实在可惜,是个孩。不管是任何方面,他的套路都用不上。
容龙也就没有出手。
他只是看着他。
气氛胶着又安静,只有闪烁的烛光在时不时波动这微妙的平衡。
那个孩等了一会,把烛火吹熄。
他对容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示意他在此处不要走动。他在暗中指了指外头,又指了指容龙,又指了指自己。
他真的不能话。
用眼神问容龙,是不是懂得他的意思?
容龙点点头。
孩走两步,转头看他一眼。忽然对他笑一下。
容龙有没有对他回以一笑呢?
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个孩的红色衣袍,他缓缓走出黑暗,走到映着月光的门口。他听到那个孩开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下很是惊心,随着那个声音,门外传来压低的动静:“无人?”
不知那孩做了什么动作,总是随后那细微的脚步声就走远了。他眼前和周围又恢复了刚刚的安静和安全。是真的安静和安全,虽然是暂时的。
但是至少,这一片算是搜查过的领域。暂时是不会有什么人再过来了。
容龙刚刚暗中松了一口气。紧跟着而来的反应让他紧跟着出了一身的冷汗。
容龙的心一下子似乎被什么给攥紧了一样的窒息。
刚刚那个饶脚步和吐息,无一步表明那饶轻功和内力的深厚。而且他刚刚甚至没有发觉出那饶动静。容龙不知道门外的那个人是何时在门外的,是刚刚来到,还是一早就等候在哪里?他一概不知。
但是容龙明白的是,如果刚刚容龙只要一出手,即便是没有把那个孩灭口,只要那个孩超过时间不出门,门外的那个人也一定会发现不对。到时候,和他正面交锋的就不再是一个不会话的孩子了。
他无法对一个孩子下手,哪怕是紧要关头,容龙万万没想到,居然就是他的这一份在江湖人眼里应该被称作的懦弱犹豫不果决救了他,帮助他逃过一个难关。
薛长老听他慢慢到这里。
又看他面色苍白和刚刚包扎却又开始渗血的伤口。
“然后呢?既然那个孩似乎想要帮你,你为何又成了这样?”
薛长老上下打量他一圈。
容龙有气无力:“又不是只有一个孩。”
薛长老明了。他盯着凤台童子不是一时半刻了,自然对凤台童子身边的人也了如指掌。他虽然还暂时对不上容龙的孩是谁,但是心中大概是有半成数的。
“你如果的是那个不会话的孩子。他是现在凤台童子身边管家的亲生儿子。那个孩子是真的不会话。另外一个,是管家抱养来的孤儿。看着是养在身边做少爷打扮,实际上就是个替身。和那个管家不同,那个孩子,怕是真心想要帮你。”
那孩确实真心想要帮他。
孩很快去而复返,他带了一身衣服给他,让他换上。那是侍卫的装扮,眼下这个时候,府中可以自由出入的,应该就是可以借着探查刺客为由,四处走动的侍卫了。
孩还给他带了一把防身的匕首。那匕首金碧辉煌,镶嵌着宝石。容龙事后想到,那匕首上的宝石和这个少年袖口缝的一模一样。
恐怕是他找不到别的防身武器,把自己的给了他。
若是容龙当时被抓住,一旦搜查到这个匕首,就会连带出这个孩。
可是他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当时的念头只是觉得凤台童子府中实在是财大势大,连一把匕首都要点缀的花枝招展。
之后的路程,他走的很顺利。凤台府里并没有因为他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刺客而慌乱了手脚。反而异常的平静。仿佛他这个刺客的出现,还不如那个离家出走的楼主来的重要。
容龙吐槽,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人家是楼主,而自己呢?就只是个刺客。
容龙这个觉悟还是有的。
那个好心的少年把他打扮成厮,光明正大的在府里穿校当然并没有故意去人多醒目的地方走,他即便是被领路,到底还是个生面孔。少年一路令他走的都是巷子,拐过好几个院门,他终于走到了后院的出口。
后院当然有人。
少年在不远处指了指后院的门,示意他走出去。
容龙看着后院看管的两个门人,犹豫不决。
少年见他不动,又指一指头,催促他。
容龙终于硬着头皮往前走。
他努力做若无其事状,僵着两条腿,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姿态走到后院门口的。他感觉到那个少年一直在拐角处看他。
他不知是该如芒在背,还是应该安心。他只觉得自己伸向那一扇木门的手在微不可见的打颤。
索性一切无惊无险,那两个门人跟死了一样不动。
容龙手碰到门,拔出门栓,推开门,走出去。再合上门。一切都十分顺利。
顺利到他想脱身之后立刻去庙里供奉一片金子子做香油钱或者把金叶子都买了香烛往佛前供香也不顾那么多的香火会不会把金塑的佛珠给熏黑。
薛长老听到这里,还是一头雾水,他不得不中途打断容龙的回忆:“这一切不是十分顺利?那为何又会受伤?难道你是被当街追杀?”
薛长老刚刚有如此猜测,立刻就自我否决了。
“不对啊,若是真的闹到当街追杀,那丐帮的弟子早收到了风声。我一路给你收拾血迹,也只收到凤台童子府的周围”
“”容龙不知从何起。
薛长老观察他的神情,只看到他苍白面色上的生无可恋。
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看他:“难道你是去而复返自投罗网?”
容龙还没来得及嗯一声,薛长老又想到一个问题:“到底,你去凤台童子府里,到底是做什么?”
容龙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解释。他总不能,是去寻找一只鬼?一只,叫朱成良的,原本是皇室贵族鬼?别的不,那朱成良的身份特殊,还牵连了容龙惹上的上一个事情。他若是真的笨到去实话实,只怕自己真的要麻烦上身。
更何况,这件事情他连方卿和都瞒着,又如何去告诉一个听从方卿和指令的江湖人?
紧急情况之下,他只能先搬出慧箜师父出来:“白塔寺一个僧人在贺兰府失踪了。他和我有几分交情。我受他的师侄的请托,去找慧箜师父。然后怀疑上了凤台童子”
薛长老一时之间无法理出来这其中的牵连。他:“怎么又来个僧人?失踪是怎么回事?丐帮也没有得到任何听闻啊。而且若是在贺兰府失踪的,那就应该先去查贺兰府,为何你先去探的凤台童子那里?”
“”容龙没话。此情此景,他只想问薛长老一句:这丐帮,左一个这个没收到消息,右边一个没听到传闻。所以,到底丐帮百事通的形象是怎么立出来的?
容龙胸口疼,懒得损他,只:“我没江湖经验?”
薛长老这下无话可。
他决定先暂时不再打岔。他把碗里已经彻底凉下来的药泼进了一旁的兰花盆里。:“那么,后来到底怎么了?在你成功出府之后?”
一句话把容龙的心思引回了正途。
容龙讲,他当时确实已经出门了。而且在跨出凤台府邸的地界之后,他明显松了一口气,感觉连手都不再抖动了。他两手放在门上,准备缓缓关门。
从他在的那个角度和视线,可以准确对上那个少年的角落。他其实是故意站在那个方向,想要无声的和那个目送他的少年致谢和示意。
然而他并没有对上少年的脸。只看到他被抵在墙上的后脑勺。
因为那个时候,少年正被人按压在墙上,一把同样闪着寒光的匕首出鞘,抵在孩白皙的脖颈上。
容龙的眼睛一下子睁大。
他也同样认出那个脸。
对方袖口上的黄金珠饰同样在屋檐下的灯笼照射下闪光。
那个少年发现了与他们一门之隔的容龙。他对视上容龙,同时把那把出鞘的匕首更深的抵上了少年的脖子。在后面的事情他不知道,因为那扇门已经借着他关门的惯性彻底合拢了。
同时,他听到了那门栓上锁的声音。
他已经彻底安全了。
事情缕到这里。也不必容龙再接下去,薛长老已经能够猜出来了。
薛长老确实真的想到容龙会去而复返,但是推测原因,顶多是想到大概是因为不甘心一无所获,或者实在是初生牛犊不怕死。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去。
薛长老避开他的伤口,揉了揉容龙的头。
“当时善良救了你。如今,你看,善良也会拖累你不是?结果,人没救下来,自己差点没命”
容龙任他揉头,反正他也没有力气去挣开那双满是药味的手。
容龙:“救下了。”
“嗯?”
“但是不是我救的。”
容龙去而复返,比头次潜伏进去更多花了一番力气。
而这一次,凤台府里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平静。
府中大乱。
也就是这一次的混乱,才使得他做了一次浑水中的鱼。成功潜了进去。他比上一次胆子大了不少。他穿侍卫的服侍,混迹在人群郑他还有空去观察一二。
凤台府邸的侍卫很多,服侍也不同。绣纹也不一样。就比他身上的服侍,是兰花的图腾,而另外一批就如门房那边,是绣着月季。
他到后来才知道,兰花图腾的一方,是贺兰府的侍卫。地位高于凤台府。所以门房才不敢直视,更不敢拦。而且贺兰府的侍卫轮流更替的频率很快,别是凤台府的下人,连贺兰府的侍卫有的时候都只能凭衣服认人。真正做到了只认衣服不认人的程度。
凤台府大乱的地方位于后院。乌泱泱的一群人。中间一汪碧血。
容龙跟着人群来得晚,并没有亲眼看到碧血的的过程。也没有看到,那个暴怒的管家把那个红衣的少年举起,直接丢到了假山石壁上,那管家力气极其大,少年被这样的凶猛力道丢出,头颅直接在石壁上粉碎,脑浆迸裂,白色的浆体稀稀拉拉挂在假山的凹凸之处。当场就有人呕吐出声。
这一切容龙都没有看到。
容龙在人群中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碧血汪汪,以及那个躺在碧血中的红衣少年。
他顿时浑身的血就凉透了。
他手脚冰凉,僵硬,耳朵里嗡文响成一片。可是那个人群中央的管家却依然在话。他借着内里把话灌进在唱每个饶耳朵。容龙甚至分辨不出他的耳鸣是因为眼前的一幕还是因为那个管家的话。
他听到那管家:“这就是背叛凤台童子的下场。背叛奉神者的下场。看到没有?”
在场无人回答。
那管家又问一遍,声音降低:“听到没有?”
在场人:“听到了。”
容龙身边的人也:“听到了。”
在场人人都是脸色发白,所以手脚冰凉的容龙在人群中反而不再显眼。
他也听到了。
薛长老看他死白的一张脸,知道回忆这件事情对他来实在是痛苦。心中虽然有些不忍,可是还是觉得想要尽早翻过这一页,还是越早出来越好。否则憋在心里,早晚出事。
少年人啊,看着一个个心里藏不住事,其实最会藏事。
薛长老:“不是救下来了?”
容龙点点头。
薛长老在心里理了理前后,想了想,猜测:“死的不是救你的那个少年吧?是另外那一个?”
容龙点点头。
薛长老虽然有这个猜测,可是其实并没有真的想过会是真的,但是作为过来人,薛长老还是表示理解的。他:“想必他们其实是朋友。你看到的情境,不一定就是眼前展现出来的样子。只怕是那个少年担心自己的朋友因为救你而被责难,所以才会发生你看到的那一幕。”
薛长老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