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原来是笑着的。忽然不再笑了。在路人的眼里,那就是忽然脸色一沉。脸色一沉,神情转变,必有大事。
对面黑衣人眼神不错,利索的捕捉到了赵帛脸色的变化。他联想到刚刚容小龙状若无意的偏头,顿时警觉起来。连刚刚有意无意动作的草丛都安静了一会。
成县令在旁边道:“他们怕什么?应该是我们怕吧?”
容小龙喃喃自语:“我们,是我们。不包括成大人。”
黑衣人盯着赵帛。可是却发现赵帛只是沉着脸色,一旁小动作不断地反而是旁边那个不知底细的少年。黑衣人感觉被轻视,又于是挤出一个微笑,冲着容小龙扬声道:“这位少侠,脸生的很不知道如何称呼?”
忽然点名的容小龙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回答什么。他也朗声说道:“从未谋面当然脸生不过在下至少还能混个脸生阁下莫非是人人都相识不成?怕太过于脸熟所以才白日蒙面着夜行衣?”
赵帛噗呲笑出声来。紧张的局势暂时被笑声给驱赶走了。
日头高起,周围无人,风渐凉,对峙了这么一回。其实输赢大概是定了的。十六人啊大意了。谁能想到这对方是守株待兔呢?
成县令满脸都是内疚。他想方设法弥补。
“刚刚那人气势汹汹而来,本官还以为是个多么绝顶高手结果居然就这样被赵小公子给一箭击毙想必所谓不予楼也不过如此?或许,可以突围?”
容小龙的回应简直可以算得上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容小龙说道:“那是他没想到。”
成县令奇道:“没想到自己会死?”
容小龙点头。并且补充道:“但凡刚刚那人留一手,这位小公子就完蛋了。”
对这句话,赵帛深以为然,连连不动声色眨眼,代替点头。赵帛想想都要心有余悸,说道:“那个人内力很高若不是我那个袖箭我恐怕就要在家门口横死现场了。”
赵帛越讲越是悲观,他丧气说道:“不过现在也快了。十六人都是不予楼的高手。我们的命休矣。”
赵帛自然把容小龙拉近了休矣的行列中来。赵帛说道:“没想到你我一见如故,今日居然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不如趁着还有时间,我们结个拜好了?”
容小龙和卫华连同成县令都不约而同翻了白眼。
容小龙拒绝:“人家结拜,对天对地,我们对谁?对他?”
容小龙看了一眼对面至今都不敢用真面目示人的黑衣人,摇头,一脸嫌弃:“算了吧。”
对面的黑衣人不光视力好,耳力也算是不错。加上赵帛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也算是借着风向听得清楚。他也听到了容小龙口气中的嫌弃之情。有一说一,黑衣人十分气愤。他气愤的点并非是被嫌弃,而是眼前两个少年完全抓不住要点。
相比较下来,还是前面那个从头到尾一脸戒备的护卫看着顺眼多了。至少人家可是一脸随时应敌的准备状态。看着就感觉自己收到了尊重。对方十分尊重和维护自己作为杀手这个职业的尊严。黑衣人现在十分困惑赵家是如何养育孩子的。怎么可以把一个好好的孩子养的如此漫不经心,大敌当前了,生死攸关了,还是抓不住重点?
这种做派,简直活脱脱就像是那位赵家的家主赵小楼。赵小楼同样也是抓不住重点的一把好手。很喜欢顾左右而言他。同时思绪极其容易被扯着鼻子走。否则也不会追求陌如眠多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只在门口徘徊了。
怪不得这么多年,不予楼多方打听容氏后人存留的可能。连皇宫大内都曾经潜伏探查,却万万没想到,容氏的后人居然就这样大咧咧的活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谁能想到呢?赵家为了掩人耳目,居然活生生把容氏的后人养成了赵家的嫡系?至少不予楼是没有想到的。赵家到底欠了容氏什么恩情?做到如此程度?还有那方卿和,也在不惜余力的保护容家的后人。当然,方卿和他们知道,因为恨嘛。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保护朋友,理所应当。
可惜了。那个朋友,无用。眼下这个有用的,很快也要无用了。
黑衣人想到这里,忽然哈哈一笑,这笑意很是突兀,突兀中还带着一丝的尴尬。像是故意惹人注意而干巴巴起声一样。不过人家也不在乎。他不做解释,只是说道:“结拜就算了。两位少侠,眼下估计是没有时间了,不过黄泉路长远的很,两位去阴间有的是时间好好拜个够的。”
这话还未曾落地。容小龙和赵帛就听到对面传来几声闷响,草丛中接二连三倒出几个人影,趴滚在地,不再有动静。这显然出乎了黑衣人的所料,他眉头一皱,耳中听风辨位,矮身堪堪躲过了一支老箭,那箭身被他抓在手上,他的视线一会落在倒地的人影上,一会又看看箭头,最后对赵帛怒目而视,这回眼睛瞪得很大,不再是细细长长一条,反而变成了椭圆形,黑衣人冷笑出声:“容公子好手段这一招声东击西实在是用的漂亮一口气折损我方近十条人命,是不是十分痛快?”
赵帛无端被夸奖,倒是很谦虚,毕竟他有充分认知,明白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容公子,这夸奖不是他的,敌对也不是真的针对他。但是这谦虚,还是要做一做的。
赵帛羞涩一笑,客气说道:“哪里哪里”
黑衣人怒骂:“这里!!!”
他指尸体作为证据,指控赵帛耍心机。
这可实在是冤枉了。赵帛心里叹了口气。明显一脸无辜状。他无辜,对上同样无辜的容小龙。
这个时候成县令才说:“忘了讲一声,那十六个杀手后面,是月姑娘和那位徐大侠他们好像一直在后面偷偷跟着。”
容小龙翻了个白眼。不过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他这个时候理智一点,应该是要事后道谢的。
赵帛看出来容小龙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他猜测:“是徐大侠吗?”
容小龙没说话,给了他一个正确的眼神。
赵帛得到回答,险些笑出声来。果然好人就要有好运。这种绝处逢生的时候也能叫他遇到。这真的算是危机重重的时候嘛?赵帛老觉得不真实。和听来的不一样。怎么人家都是刀枪剑雨,死里逃生的,到他这里,跟儿戏一样。
赵帛不知道的是。他能够冲那些人嘴里听到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是因为讲述的人属于死里逃生的一员。更多的人,永远把生命留在了那一片血海中。再也出来。他们沦为血海尸山中的一份子,再也不可能有时间和机会去回味那一场惊心动魄的画面。也不会有一声叹息作为这场故事的结尾。那声叹息,发出的地点在血海中,在尸山上,那声叹息,是他们生命最后的挣扎。
经历过这样的洗礼的人,会格外眷恋家中的被子,暖汤,粥水,妻子的怀抱,孩子的童声会珍惜清澈的河水,猛烈的阳光,洁白的雪,翠色的柳叶而这一切,赵帛还不知道珍贵。
他依然觉得,这一切是儿戏。他听不到风声鹤唳的紧张。纵然他刚刚用了什么诸如四面楚歌的成语。但是声临其中的赵帛心中的紧张还不如小时候偷偷跑去试胆的时候的的紧绷来的强烈。
直到对峙来临。
容小龙受伤。
容小龙先是后腰被划伤,鲜血染红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长剑。起因是因为赵帛分心去查探卫华的伤势。来人气势汹汹,直冲赵帛的命门而去。他们似乎一心认定赵帛就是容小龙,根本无心去对付其他人,专心致志地冲着赵帛而来。一时之间,保护赵帛成为了当务之急。
卫华一直把赵帛扯在身边。徐长生这个时候才明白了月小鱼所讲的严重性。不予楼的人,几乎都是高手。他们刚刚暗中埋伏说杀的,后来被月小鱼告之,其中并没有一个是真正不予楼的杀手。真正不予楼的杀手,应该如那对峙者一样,听风辨位,那老箭破风之声如此明显,怎么可能如此顺利,一下子就解决了将近十名不予楼的杀手?清理近十血债?
徐长生懊恼,可是那箭都用出去了!
徐长生刚刚凭借力气,钳制住一个黑衣人,手下干脆利落的在那个人脖子上抹了一刀,感觉到血涌如注,对方死绝,才一把丢开。他趁机问月小鱼:“难道这里只有一个不予楼的?”
月小鱼喘口气,回答道:“两个,或者三个。刚刚第一个死的也是。”
月小鱼趁乱扯下那个尸体上的蒙面,果然明白为何对峙着认定赵帛为容小龙了。也明白了为何那黑衣人不避不闪,如送死一般。若不是赵帛用了徐长生的箭头,只怕赵帛就会看到一场死而复生的好戏了。
按照赵帛的年龄,应该无缘见到过凤台童子的长生演,可惜了,没缘分。这一次也没见到。
月小鱼分心想想,其实容小龙确实可以和赵帛结拜一下的。一前一后,都在无意中杀了两个长生者。果然是缘分身后,不服不行。
她这样分心一下,赵帛险些被偷袭成功。险些的原因是因为容小龙挡下了那被撞偏的一刀。
徐长生扭头见到容小龙受伤,大怒,他见容小龙手上空空,想也不想就把手上的匕首抛去,大喊一声:“接着!”
偷袭赵帛不成的是那位对峙着,他很是看轻容小龙,冷笑道:“不知死活”
便要再补一刀。
此时,刚刚回过神来的赵帛一脚踢向对峙着的腿弯,黑衣对峙者一时反应不及,半跪。争取到这一点时机的容小龙立刻接住了匕首。
容小龙借力跃起,以周身之力按住对峙者,举双手之力把刀尖对准那人心窝。
要刺他。
到此,他们几人居然都没有扯落过这人的面巾。这人也不反抗,就如此眼见被制服。他眼中有笑意,这笑意令容小龙脑中闪过了一丝迟疑和恐惧。
他从未杀过人。
可是他的迟疑紧紧只在脑中过度,他的手反应亏过于大脑。在他迟疑未曾消磨完毕的同时,他已经完成了划破手心,刺入对方心脏的一些列过程。
他在前一刻的忐忑和迟疑以及无法逃避的恐惧,统统都在在刺下那一刻之后消失,因为正中心窝者居然不死这应该就是当时凤台原本想要呈现的长生演吧?
那人蒙面,露出一双细眉细眼,他身段细瘦,若不是高大臂粗,冷不丁会被误以为是女子。来人正眼睁睁看那匕首入自己心口,冷笑从面罩后发出:“无知小儿你以为你能杀我?你以为你是谁?那容氏能杀我,你就能杀我?莫忘了你们没有结拜,就算是结拜你也最多只能摊上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一条你未免太小看不予楼今日”
他絮絮叨叨,多嘴多话,他似乎疼得厉害,容小龙依然以全身力力气压制他,感觉他颤抖幅度大的离谱,如一艘在狂风暴雨中行进的小舟。他的话就像不知尽头的急落的雨点。这场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统统无所征兆,无所预计。他话猛然随着气息断绝,容小龙手掌掌心血迹,顺着匕首流入心口,在那心窝出,汇成小小血汪。
那一汪血,斩断了他的话语。他死亡来的如此突然,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如凤台童子那样把诧异的神情凝结在脸上。
他保持着面目之后的冷笑死亡。
容小龙来不及松懈,又听背后徐长生大喝一声:“背后!”
随声指示,容小龙拔出匕首,于半空翻转匕首,刺入身后之人,那人闷声倒地。他才回头望去。这一次,刺中不是要害。可是他依然死了。
容小龙心跳的厉害。他感觉似乎是因为那个黑衣人的颤抖传染到了他的身上。他抖的厉害。甚至无法正常利落的扯下那尸体上的面巾。
容小龙扯了两次才扯下。露出一张平淡的脸。白面,细眉,细眼。这人唇很淡,很薄,嘴角有一抹冷笑。打破了他原本该有的天生的慈悲。
尸体的主人天生有一张慈悲面。就如凤台童子,他长得面如满月,穿一身金红的褂子,活脱脱就像观音座前的金童那样好看。可是他虐杀成性,丧心病狂。
论一个江湖大侠的失败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