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该起身了,今儿请安晚了没得又叫老夫人念你。”
撩开鹅黄绣花卉草虫纱帐,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扇般浓密的睫毛被透过纱帐的光惹得微微颤动,朱唇轻启:“我的好惜春,再容我一刻钟吧!”
温卿儿翻了个面,顺势从锦被下伸出一截儿藕臂牵住惜春的衣摆轻摇道。
不理会自家姑娘惯使的赖床法子,叫念夏端了水盆一同伺候姑娘穿衣梳洗。
“您忘了前几日您邀着宋家大姐、罗四姐今日在得月楼看咱们大齐军班师回京吗?姑娘您再不起,别大军归京了,就是那大军又出征了您都赶不上。”
“惜春莫念了,我起还不成吗。”听到姑娘这般辞,屋里的丫头们皆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言至此,温卿儿便不再磨蹭,叫惜春伺候着起了身,就着青盐漱了口、净面后坐在梳妆台前,惜春又唤了锦秋给姑娘梳头,锦秋年纪虽,却有一手梳头的好本事。
“姑娘,今儿梳个双丫髻吧,开始热了,梳个凉快些的”锦秋柔声问道。
温卿儿一向不讲究这些,随声应了。
忆冬掀开门帘,向温卿儿福了福身道:“早膳在外间摆好了,姑娘梳妆好了就能用。”随即又退出去,瞧底下丫鬟们做事去了。
锦秋手巧,很快便梳好了,又挑了对缠金丝红珊瑚钗子,配上姑娘身上的藕色软罗裙,越发显得面若桃花,一双杏眼顾盼流转,巧的唇不点而朱,虽眉宇间稚气未脱,但已然是个美人儿胚子了。
温卿儿细细的用了早膳,眼瞅着时辰不早了,带着惜春念夏去福延苑给祖母请安。
出了玉芙苑,过垂花门,顺着抄手游廊往前就是福延苑,还未进门就听见一片欢声笑语。
“祖母与母亲什么呢这样高兴,卿儿也想知道。”温卿儿笑盈盈掀了门帘进去。
一进门就见温老夫人与母亲林氏坐在罗汉床上,手下边绣墩上依次坐着大姐姐温柔儿、二姐姐温馨儿。
温家三个姑娘,温卿儿最今年十二,与大哥温亦臻一母同胞,具是林氏所出。
大姐姐温柔儿与二哥温亦硕是双生子,是温父与青梅竹马的表妹梅姨娘所出,二人就与大哥只差了一岁,当年林氏有孕后做主抬举了陪嫁丫鬟白鹭做了姨娘,这么些年来就生了一个姐儿温馨儿。
“你这懒猫,还知道过来给祖母请安,三个姑娘里就属你最懒。”林氏这么着却并无责怪之意,眼底皆是笑。
“是祖母疼惜卿儿,不舍得让我早起呢。”着温卿儿拉着祖母的手挨着坐下了。
温老夫茹零温卿儿的额头:“刚才你姑母来信,是你姑父要调回京中任职,全家从江南搬回京城,中秋前就能赶到了,到时候你再是这懒猫样叫你表哥表姐看见了,我看你哪还有脸见人。”
温卿儿红着脸笑笑未答话。又了会子话,温老夫人眼里透着些倦意,便叫众人散了。
刚出了福延苑,温卿儿正叫念夏备马车出门,便听到背后有呼唤声传来:“三妹妹这是又要出门了?”
温卿儿转过身,只见大姐姐带着丫鬟绿蓉一前一后地走来。
“今儿个咱大齐军班师回朝,我也去凑个热闹,看看这应家军年年胜仗莫不是长着三头六臂。”
听了温卿儿这话,温柔儿轻蔑地笑笑“有什么好看的,个个儿都是粗人,灰头土脸的,街上的人又多,人挤人臭都臭死了。”
着,用手指勾着帕子轻掩口鼻,好像这会儿就让人熏着似的,吊着两根柳叶眉,再配上微微眯起的眼睛,原本娇柔妩媚的脸被破坏殆尽,只让人觉得刻薄。
温卿儿向来不喜跟人争辩什么,不欲与温柔儿多谈,冷声道:“听闻二皇子与安和公主都到宣武门迎军去了,姐姐可比我们这些粗人金贵多了,那就请姐姐早早回您青芜苑歇着吧!”
完便头也不回地带着惜春念夏转身就走。
温柔儿一口气梗在胸口,脸气的通红,还想争辩什么就见温卿儿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咬牙暗道“就会在祖母面前装乖巧,我迟早揭了你这张皮,嫡女又怎样到时候让你跪着求我!”
眼底的妒意遮都遮不住,染着红色蔻丹指甲狠狠地掐入旁边绿蓉的手臂上,绿蓉疼极了,手指紧紧攥住袖口,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这些身后的一切温卿儿自是不知,“大姑娘怎么回回都得呛姑娘两句,做姐姐的没一点姐姐的样子,学学二姑娘温温和和的多好!”念夏为自家姑娘鸣不平,忿忿道。
“管她做甚,她既不想当个好姐姐也就没我这个好妹妹。”
波澜不惊的语气似是全然不将温柔儿放在眼里,而后又道:“这些话在屋里就罢了,在外面定要谨言慎行,莫叫旁人听了去。”
惜春念夏点头应是。
过前院,出了二道门便上了马车,一路上人声鼎沸,掀开车帘往外看,街上竟跟过年一样,各处张灯结彩,百姓个个都穿得簇新,一片喜气洋洋。
从元和十二年到元和十六年,用了四年终于把鞑子驱逐出大齐国土,四年间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官兵们马革裹尸,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好在大齐终是胜了,百姓们这般作态也不奇怪。
到撩月楼,二引着温卿儿上了楼上雅间,一进门就见两个曼妙身影半倚在窗边往外望。
“卿儿你可来了,刚刚语岚姐姐还差人去问了可有礼部尚书温大人家的车马到了,人还没走远呢,你便到了。”
清脆的声音还没完,就见罗四姐罗仪欢撩了裙摆快步上前,亲昵地挽着温卿儿的手臂,拉着她挨着宋大姐依次坐了。
“我来晚啦,姐姐们莫怪,要怪就怪街上人多,我那拉车的马儿都没处下脚!”
温卿儿着还站好俏皮的向两位姐姐福了福身,宋语岚赶忙又拉她坐下,“就属你这丫头鬼机灵,净赖给别人。”罢宋语岚绞着帕子掩口轻咳两声。
“姐姐可好些了?怎的又咳起来?”温卿儿替宋语岚拂了拂背,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细眉轻撇,唇上只有淡淡的粉。
“无事,你知道的前些年病了一场,落零病根儿,只是时不时咳几下倒也无碍。”宋语岚接过罗仪欢递来的茶抿了抿,看着脸色好了些,温卿儿便也放下心来。
忽然楼下一阵骚动,从窗子往外望,远远地看见绣着“齐”“应”的两色军旗慢慢的行进。
“应家军来啦!”
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一声引得众人纷纷向窗外张望。
随着大军越行越近,远远的黑点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只见那领头的男子一身银白色的盔甲泛着冷光,头盔遮住大部分面容,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叫人不敢觑。
一手握缰绳,一手持长枪,背挺得笔直,胯下的黑马长长的鬃毛披散着,油光发亮的皮毛,高高昂起的头颅,像是知道打了胜仗似的。
街道两旁的百姓欢呼着,这种日子也不拘着什么规矩,因此不少姑娘姐趁此机会出门,一睹军颜。
更有些大胆的朝着大军扔帕子香囊等物,被扔到的官兵有些面皮薄的竟红了脸,一时间大军所过之处好不热闹!
温卿儿觉得有趣,掏出袖中帕子团成一团,向那领头之人用力抛去,罗仪欢见状也不甘示弱地拿帕子丢,奈何得月楼颇高,楼下街边又热闹得很,一转眼帕子就不见了。
“那个穿银色铠甲的可是永威侯府的侯爷应煜?”罗仪欢想到刚刚朝他扔的帕子,面皮有些发热。
“这会儿你倒知羞了,跟卿儿闹的时候可没见你脸皮薄”宋玉兰打趣道。
“仪欢姐姐是一颗芳心全许给了应侯爷了,这罗都督府上嫡出四姐配应侯爷可是不差的。”温卿儿揶揄地冲罗仪欢眨了眨眼睛。
霎时罗仪欢从耳尖到脖子根儿蒙上一层红霞,“不许笑了,我可是跟着你丢的帕子”罗仪欢红着脸伸手想捂住温卿儿不饶饶嘴。
“我可不喜欢应侯爷,连他长什么样我都不知呢!”两人闹作一团,银铃般的笑声洒满整个房间。
闹了一阵,应家军渐渐走远,楼下的喧嚣也慢慢沉淀,三人用了午膳便各自归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