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望着陆瞻这张脸,俊美无俦,天真无邪,一双清目宛如晨星。
他驻目良久,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只是你既然心中早有疑惑,为何从来不曾告诉我?这种事情,父亲替你查不就行了吗?何须劳动你皇爷爷?难道你跟我说,我还会不放心上不成?”
陆瞻躬身:“儿子已经成年,也该学着自己处理事情,并不想事事依赖父亲。加上我也只是怀疑,并没有很放在心上,所以才没有及时跟父亲说。
“今日也是想到皇爷爷的安危更甚于父亲与我,这才说出来加以提醒。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子定然及时禀告。”
晋王点点头,又道:“你当真是在东郊坠马?”
陆瞻抬首:“不是。”
“不是?”
陆瞻望着他,缓声道:“儿子是在南郊坠的马。”
……
卢崇方把捕头们分派下去之后不久,晋王妃就收到了消息。
“这是瞻儿干的?”
“世子早上进过宫,还没出宫卢大人就进宫了,随后就有这等动静。十成十,是世子跟皇上说什么了。”英娘说道。“可是王妃,这反倒是好事啊,事情过去三个月了,不可能那么容易再找得到证据。世子推动着皇上来给卢大人施加压力,卢大人必然得弄出一番动静。不管凶手是谁,他都不可能还沉得住气!”
晋王妃心口起伏:“也难为他们想得出这样的主意,我这一步果然没有走错!”
门外素馨进来:“禀王妃,宫里来人,说是奉俞妃之命来给皇后娘娘送御膳房新做的点心。”
晋王妃闻言,便招手让进来。
俞妃宫里的太监把漆盒呈上来,晋王妃示意素馨接着,太监却道:“娘娘交代,还请王妃亲自接着。”
晋王妃微顿,低头一看太监目光所落之处,便会意地接在手上,唤人来给了赏钱。
等人走了,她揭开食盒,便见点心盖子上搁着封信。
“俞妃何以有信给王妃?”英娘把信拿起来,撕开封口,呈给晋王妃。
晋王妃看过,立时皱了眉头。
英娘道:“可是宫里出了何事?”
晋王妃整整神色:“不是俞妃,是皇上。”
英娘微顿。
晋王妃神色凝重:“皇上要见我。”
“皇上传娘娘,该可明正言顺下诏,如何要借俞妃的名义来递信?”英娘神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莫不是皇上知道了什么?若是的话,那这当口可太不巧了!”
晋王妃默坐片刻,立刻自案下抽屉取了火折子,打着后将信给烧了。“是与不是,等见到就知道了。”
说完她攥一攥手,边说边站起来道:“把下晌的应酬推了,我要去南城。”
刚走到门下,她一抬头便看到了门外的太监景泰,问他:“你吞吞吐吐做什么?”
景泰连忙走进来:“回王妃,方才王爷往世子宫里去了。”
晋王妃顿步:“是么?”
“是。王爷回府后连承运殿都没进,就往世子那儿去了。”
晋王妃默了下,随后跨了出门。
……
延昭宫里,晋王宫望着陆瞻:“也是没正形了些,让你平素注意行止,你竟还跑去南郊了。这本已不对,回来却还撒谎。”
“儿子也是不忍父亲母亲担心,儿子保证下次不会了。”
晋王看他片刻,目光收回,跨出房门。
宫门下迎面遇上晋王妃,他停步道:“你倒是快。”
晋王妃扬首:“原来王爷也在?我来看瞻儿,莫非是瞻儿惹王爷不高兴了吗?”
晋王移开目光:“没有。”
“没有就好。”
晋王看了眼她,抬步跨下了庑廊。
晋王妃听着脚步声远去,继续往前。
陆瞻早听到动静过来了,晋王妃道:“你父亲来找你做什么?”
陆瞻笑了下:“就是来看看。父亲来看儿子,不是很正常嘛。母亲何必紧张?”
晋王妃望着他,默声进屋。
……
晋王回到承运殿,把人挥退,独自在椅上坐了会儿,又走到窗前罗汉床上坐下。
桌上备着凉茶。他翻开杯子自斟了一杯,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水纹,他手一抖,又咚地放下来。
茶水溅出来,落在桌面上,立刻显出几分凌乱。
太监闻声走进殿来:“王爷,杜先生在外候着有一会儿了。”
晋王默声坐着,随后才看了眼门口。
杜仲春快步走进来:“王爷,在下以为,此时此刻您该当立刻进宫寻皇上聊聊此事!如此一则显示您身为儿子对皇父关爱王府子嗣的感恩,二则皇上都已经在替世子出头,而您身为父亲,不替世子去皇上那会儿走走也说不过去。
“还有,这当口也正是王爷亲近皇上的好机会!旁人羡慕您能留在京师,不就是羡慕您能常常近身侍驾么?
“前番皇上就曾因为世子果断处理了周家而未曾见意欲替俞家说情的您,反而见了世子,这就说明皇上心里确实是认可世子的。
“倘若此时您能进宫与皇上提提此事,皇上心中必感欣慰!您不可放过这机会!”
屋里只有杜仲春激昂的声音,他这声音停下来,屋里便也立刻安静了。
晋王望他片刻,忽道:“杜先生现在还会回想起少年时的恋人吗?”
杜仲春怔住。
“你对她一往情深,对她百般迁就,她没有垂顾你一眼,反而心心念念记着别人,你心里是什么感受?”
杜仲春失语,一时不知如何说什么。
晋王复端起那杯凉茶:“我猜想,你必定也曾心如刀绞,心里充满了无数的疑问吧?
“杜先生你满腹才华,出身优渥,又兼相貌堂堂,哪一点不配娶个百里挑一的女子?但这个百里挑一的女子,她却偏偏不看你,偏偏有别的念想。
“你忠心耿耿随在本王身侧,为本王设身处地地着想,是否也还怀着想要一鸣惊人的想法,想要在来日证明给她看看,看看有眼无珠的她到时是有多么后悔?”
“王爷……”
杜仲春胸口起伏,垂首攥起了双拳。
晋王缓声道:“你不问我为何了解得这么清楚吗?”
杜仲春抬头:“在下愚钝。”
晋王定定望着杯子里的粼粼光影:“因为我跟你一样,也爱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