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前卫萱儿一行终于到达王府,赵夫人向卫夫人道了别之后便各自回屋了。洗去一身的疲倦,点燃一炷熏香,卫夫人半靠在床头,婢女绮琴伏在床前为她捶腿。
司棋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一碗药膳。她笑着说:“绮琴妹妹,你歇息一会,我来吧,这按摩是个技术活,我比你在行。”
绮琴连忙向司棋道谢,会意地退了出去。“夫人,宫中来人了。”司棋低声道。
“谁?在哪?”卫夫人倏地从床上坐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司棋。
司棋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她,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亥时一刻,后门见。”上面没有署名,但是有个方形朱砂印章,中空且缺了四角。没错,这是宫中谍者专用印章,卫萱儿也有这么一枚。
“看清楚是谁了吗?”
“没看到。刚才我去后厨为夫人端药膳,把碗放进托盘后,就去隔壁水房洗了个手,回来就发现这个纸条压在碗下。司棋也仔细各处查看过,自始至终只看见后厨只有一个烧火丫头在,并无其他人。我也问过烧火丫头,她也说没看到有人进来。”
“这就奇怪了,会不会是烧火丫头呢?”
“应该不可能,这个丫头就是个普通的单纯粗活丫头,我观察过,不像。”
“不猜了!是人是鬼一会都得见到。时辰还早,熄灯!睡觉!”
“夫人,这还吃吗?”
“倒了!”
卫萱儿劲直躺了下去,司棋为她理好被子,熄了灯,便退到了外室。卫萱儿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瞪大着眼睛盯黑漆漆的屋顶,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阵阵寒意:竟然有人悄悄地来到自己身边,自己却毫无察觉。难不成在这个晋王府里,皇帝的人远不止她一个?
想到这,强烈的失落感一层层地向她身上压了过来。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一个骄傲的女人。从小她就深知自己的志向:她要做皇帝的女人,做一个让天下女人都羡慕甚至嫉妒的女人。为此,当年她央求自己的父兄创造了无数个机会去接近太子,可惜太子无福,英年早逝;于是,她又想方设法接近当时已定为储君的当今圣上。凭借美色,她终于得到皇上的垂涎。可是,似乎命运总是跟她作对,她偏偏被老皇上御赐给了慕容豫章做了偏房,最终还是未能如愿以偿。如果时运再济点,她恐怕早已成了当今圣上的宠妃了,又何至于屈尊在这晋王府里做一个没有地位的夫人?她不甘心,她要拿回她失去的一切,她要抓住一切机会,为此她甘愿做皇帝的线人,来监督王府。她就是皇帝嵌在晋王府的一双眼睛!
亥时一到,司棋轻轻推门进来了,她走到床边,轻轻地唤了一声“夫人”。卫萱儿不语,起身下床,接过司棋递过来的夜行衣,迅速穿好,便欲出门。司棋轻轻地说了一句:“夫人,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谅他也没能耐对我怎么样!”说完,悄悄地闪身出去。
娥眉西沉,星斗摇曳,地上的积雪在星光的映衬下闪着点点光芒,此刻,天地间已是万籁俱寂。
卫萱儿晃动几下身影就来到了王府的后院,沿着一条曲折幽深的小径往后门方向走去。小径的两边各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几处假山分立在竹林之中,一条小溪环绕假山,穿林而过,平添了几分山水之意,虽然此处景色不差,但平日里鲜有人来,更别说这天寒地冻的夜晚了。
卫夫人可没心思顾着这些,她警觉地四处张望着,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压的很低,就站在她的身后,与她仅有一臂的距离。
“朱雀!”
“你是谁?”卫夫人警惕地问道,转过身来,眼前站着的是一高大男人,身形八尺,体格健硕,腰挎一对双月短刀,手握刀柄,一身夜行装扮。
“不需要知道我是谁!陛下想知道朱雀此次军营一行的收获,主要是那个孩子和王爷兵力。”
“请转告陛下,那孩子就是一普通孩子,风清瑶一直带她在关外就医,眼下脸上恶疾已好的差不多了,之前种种都是外面谣传,切勿偏听偏信;根据兵力部署分析,目前尚维持在朝廷控制范围之内,不足为患,只要谨慎防范,不会形成不可控局面,至于如何防范,想必陛下自有策略。”
“可你先前说的玉是怎么回事?”
“那只不过是荣氏信口胡说!我已查明那块玉本是风清瑶的,孩子出生后就给孩子挂上,听老人们说女人年纪大了生下的孩子不好养活,她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孩子好养些,求个心安罢了——这把年纪了,还能生个女儿自然是小心的要紧。”
“哼,但愿朱雀你所言非虚!若让圣上洞察出你有私心,后果则不堪设想!我此番前来还带来了圣上口谕——晋王府始终是朝廷心腹之患,不除之难以慑天下!你要用心防范,一旦朝廷打算对晋王府动手时,需要你里应外合!”
“朝廷打算何时动手?”
“这不该你知道,到时自然会有人通知你如何做!”
说完,此人闪身进了竹林,不消片刻,卫萱儿瞧见不远处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越墙而去。看来这个人并非住在府中,可是他有对府内的情况却十分熟悉,他究竟是何人?卫萱儿暗自思忖。她并没有立即返回,而是站在原地思考着一些问题:朱雀是皇帝的四大暗探之一,其身份本该只有皇帝一人知晓,自从上次王璎来了之后,她就有了一丝不祥之感。而今夜此人的到来,分明是告知她,皇帝似乎是不再那么信任她了!她朱雀的身份究竟还有多少人知道也不得而知。
难道司棋也是皇帝的人?这个想法突然在她脑海中蹦了出来,顿时让她不寒而栗!司棋从小便是她的贴身丫鬟,与她一起学文习武,如影随形,只有她对自己了如指掌。如果自己身边的那只眼睛真的是她那将如何是好?自己今后又将身陷何境?她在竹林间徘徊着,往事历历在目,却又似是而非,终究无法寻到半点蛛丝马迹。直到巡夜的梆子声告诉她已是子夜时分了她才想起该回去了。
司棋一直在屋里等她。看见她进来了,赶紧迎了过去,替她除去身上的衣服,仔细地收藏起来。然后关切地问:“夫人,看清了是谁吗?”
她摇摇头,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她仿佛自言自语地道:“我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很纳闷,我们前日去军营那是临时起意的事情,而且是悄悄出府,连随身奴婢都不知道,皇帝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这府中究竟有多少人是皇上的?”
“夫人,可不是嘛,晚上看到那张纸条时司棋也感到后怕,看来日后我们要处处谨慎。”
“是要谨慎些。不过,我希望圣上不要把手伸进我的屋子里,否则,一旦被我发现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说罢,卫萱儿冲司棋摆了摆手,便上床睡觉了。司棋怔怔地看着她,迟疑了片刻,才躬身揖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