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慕容瑾几乎是举家住进宫中,张一鸣虽心有疑惑,但并未开口询问,只是心中暗自思忖:公主年纪虽小,但是心有城府,行事向来懂得高瞻远瞩。只是,她这一来,从此这皇宫里怕不会再那么太平了。
焦虑归焦虑,但一想到这日后在宫中便可天天见到公主,张一鸣又不禁暗自高兴起来。
众人见慕容瑾居然住进了宫中,无不诧异,但是除了行礼问安之外并不敢过多言语。慕容瑾并没有住进原先自己的寝宫,则吩咐众人直接住进先皇后风清瑶的寝宫——先皇后虽然走了已有三个多月了,这儿依旧保留着原来的样子,惹得采薇睹物思人,不禁又是一番伤心。
慕容瑾住进宫里的消息不消片刻便传遍了整个皇宫,新皇后谢婉如当然也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上一次她在慕容瑾那儿受的气尚未消去,这‘瘟神’却又住到了自己眼前,这将如何是好?以前被婆婆压着,如今还要看小姑子的脸色,今后这日子还能过吗?她早已在房间里暴跳如雷,愤怒让她连父亲谢林浦的“谆谆教导”也早忘得一干二净。
正在这时,一宫女慌忙来禀:“皇后娘娘,公主来了——”话音未落,慕容瑾已前后脚地走了进来。看着谢婉如狰狞的小脸和那满地的狼藉,不禁笑道:“皇后娘娘这是在做什么?让本公主猜一猜——皇后娘娘估计是听说我住进了宫里,一不高兴,便拿这些东西在出气呢,娘娘,我猜的对吗?”
想着自己的心情如此糟糕,可眼前这个人还这般挑衅自己,不如趁着这会没人,好好与她斗上一斗,想到这,谢婉如的气焰不减反增,眉毛上挑,双目斜睨,正欲开口,不料慕容瑾却道:“整不明白,谢国丈那么聪明一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女儿?难道谢国丈就没告诉过皇后娘娘,要皇后娘娘与公主和睦相处吗?——叫你的人都退下,把门关上。”慕容瑾说话的口丝毫不容谢婉如争辩,然后在满屋狼藉中寻了一张椅子,在谢婉如的面前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根本没有照顾谢婉如长嫂的身份和皇后的地位。
听得此言,再看看慕容瑾那副霸道的神情,谢婉如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立刻地安静了下来,虽然怒火中烧,还是挥挥手,一众婢女退了下去。
“说说看,谢丞相都打算让皇后做些什么?”慕容瑾单刀直入地问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外戚不得干政,这是太祖皇帝在位时就留下的规矩,还望公主不要陷我父亲于不忠。”谢婉如貌似正色言辞道。
慕容瑾微微笑道:“皇后的父亲除了是皇亲之外,还是当朝的宰相,除了辅佐圣上之外还身兼稳固江山社稷之重任,因此,这当下没有谁能比谢丞相肩上的担子要重了吧。另外,如果这皇位一不小心到了别人手里,别的朝中大臣或许依旧可以保住官阶,甚至还能小有擢升,可这谢丞相就不同,他不但官阶不保,还可能会被连带九族,只因为他的女儿是当今皇后。娘娘,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恐怕谢丞相早已与娘娘细说过。咱这北国本就是马背上的江山,凭着手中的武力说话,前车之鉴,娘娘也该是历历在目。听说这掖庭的墙根处每到三更半夜都是哭声连连,廷尉诏狱里的怨鬼们一直驱之不去,这些事情难道皇后娘娘也不知?”
谢婉如不禁哆嗦了一下,此时也是气焰全无,缓缓地在公主的面前坐了下来,六神无主地看着慕容瑾道:“公主说的是,我心里自然明白。可是公主根本不知我心中的恐惧,且不说这后宫中没几人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单单是那几位太妃就让我这个皇后束手无策。自打先皇与先皇后去世后家父就多次提醒让我当心太妃们,可是公主是知道的,先皇的那几个妃子,尤其是那卫太妃和赵太妃,简直比老狐狸还要狡猾!看到她们我心里就先发憷了,哪还敢怎么她们?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食不安寝,这中间缘由公主自然是比我看的通透明白。无奈,我资质愚钝,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帮帮陛下。前次与公主拌嘴是我的不对,不过当时我就是想着在两位太妃面前装着与公主不和,好让她们放松警惕。唉——都怪我没用,至今连康王爷的身份都没搞清楚——”
“康王爷的身份?难道五哥还有其他身份?”
谢婉如一看说漏了嘴,也不好掩饰,细想公主既然站在陛下一边,没准她能帮上忙,索性下定决心,打算将谢丞相交代的事情和盘托出。便道:“不瞒公主,家父早就怀疑康王爷非先皇亲生。妹妹知道家父乃是三朝老臣,在慕容恒在位期间,父皇无意中得知一个秘密,说卫太妃与慕容恒有染,而且怀了孕。后来多方寻找线索,可知道这事情蛛丝马迹的人都陆续死于非命,唯有当年一个医官尚活于世上,他叫高博。这一个多月来家父一直在暗中寻找此人,但是犹如大海捞针,此人至今是死是活仍全然不知。因此,眼下也许只有从康王身上还能找到一些线索。如果能证实康王爷是装疯卖傻那就说明了家父的猜测是对的,同时也说明卫萱儿也早已在暗中展开了对皇位的争夺。”
“哦?尽有这回事。那谢丞相可有想好若五皇子真是慕容恒的儿子那他打算怎么办?他是想帮着慕容恒复位呢还是继续一举歼灭慕容玹呢?”
谢婉如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底,慌忙掩饰道:“那哪能啊,是与不是都是姓慕容,都是一家人——即使不是亲兄弟那还是堂兄弟呢,总不能眼睁睁底看着五王爷往绝路上走不是?若能让五王爷悬崖勒马也是北国之幸。”
第一次见谢婉如这么会说话,慕容瑾笑了,想想再跟谢婉如讨论这个话题实在也没有必要,以谢婉如的智商也许还会适得其反,因此她立刻转换了话题,问道:“那皇后娘娘可有打算怎么进得康王爷寝宫?”
“这些日我尽量在宫中表现的飞扬跋扈,随心所欲,好让宫中的人都习惯我的专横、无理取闹,就为找个机会进康王爷殿中看看,可是谁想,那日刚摸进门,就被他咬了一口。”
慕容瑾心中不禁又是一阵窃笑,心想:你那无理取闹、飞扬跋扈还要装啊?这不都是本色表露嘛。嘴上却一本正经地问:“哦?说说你那天进去看到的情景?”
“那天我是明目张胆地硬闯进去的。里面我能看见约有十来个宫女,但是这些宫女虽在后宫名册之中,但是早已不是她们本人,想必原先宫中安排进去的宫女也都悉数被掉了包——因为去之前我特意带上管理宫女的崔司薄。这些宫女远不是平常人心性,个个眼里充满了敌意和杀气,即使面对我这个皇后身份也全然不放眼里,百般阻挠。我可不管,只顾瞅准了五王爷的房间推门就要进去,可我这手刚刚搭在门上,谁知这五王爷突然从里面拉开门,披头散发地,一把薅住我的手臂张嘴就咬了下去——疼死我了。你看看——看看这疤,流了好多血!那牙齿简直比狗牙还要尖——不好意思啊公主,我不该把王爷比作狗的,我一时生气起来就糊涂了。”
谢婉如一边说着,便捋起了袖子,将手臂伸到公主的面前。两排牙印赫然印在谢婉如那白嫩的玉臂上,两个门牙的位置已经结起一层薄薄的褐色的痂。
慕容瑾暗自思忖:看来慕容玹当时是嘴下留情了,不然不会只留下这点伤口。一个丧失心智的人不会比疯狗好到哪去的,既然咬上怎么能轻易松口呢?五哥啊五哥,你还是不够狠毒啊!我真的不希望这些猜测都是真的,如果那样,恐怕将来想保你一命都难啊。
“对了,公主——”谢婉如又道:“那天他咬我的时候虽然我怕的要死,但是我当时无意中瞥了一眼他的眼睛,本来是希望向他求救好叫他松口的,可我却发现那一刻他也刚好瞄了我一眼——我原听说这得了失心疯的人眼神都是混沌、涣散的,可是那天我看到了他的眼睛,却是清亮、透彻的很。”
慕容瑾心中一惊,心想这傻女人也有不傻的时候,但是更令她担忧的是谢婉如一定把同样话告诉过慕容昀或是她的父亲谢林浦,又或许告诉过更多的人。只好安慰道:“你那只是听说,并非如此。失心疯只是心智不清而已,失心疯人不发作的时候也跟正常人完全一样。你只是那会受了惊吓而已,以后别再去那里就好了。”
“可不是嘛,以后就是再借我几个胆我也不去那了,太吓人了!”
“嫂子强闯小叔子的私宅本就不对——这件事皇后娘娘以后还是忘记了吧,更不可再逢人就说了,否则别人又该说皇后没有母仪天下的风度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对了,皇后虽然只在宫中走动,还是找几个贴心的有些功夫的宫女跟在身边,万一下次不小心再被谁咬住了也能及时出手相救。另外,我只是个小姑子,这自古以来小姑子都是和嫂子不和的——至少在外人眼里她们就是不和的,皇后娘娘可要记住咯。”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婉如,起身与谢婉如道别。
谢婉如的歪打正着让慕容瑾意识到慕容玹的事情也许即将会有变数,因为以慕容玹的智商不会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犯下了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既然如此他和他身后的人又怎肯坐以待毙?必定这已经是经营了无数年的阴谋!又或者,他之所以留下这个破绽无非是想借谢婉如这根线让一些有心的、一直盯着他的聪明人好好地去猜测、琢磨,如果猜的不错,这个神秘的玹王爷的病也该快好了吧。
只是这么多天过去,卫萱儿按兵不动倒有些不合常理。是该去看看这个十年未见的五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