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如何比?”陈明夜看着对面牢牢盯着自己的燕文刀,轻声一笑。
“很简单,我让人纵马于百丈之外的树上放一枚铜钱,我们一人一箭,试看谁能正中铜钱之眼。”燕文刀似乎对此信心十足,看向陈明夜的眼中,战意熊熊燃烧。
“可以。”陈明夜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
燕文刀见他点头,一挥手,让人纵马速去放铜钱去了。
他自己则是依旧看着陈明夜,双目微微眯起。
铜钱之约,看来简单,但其实这里面同样也有一个小心思。铜钱只有一枚,两人即便都能保证准头,也只有一人能中。这就意味着,这早已不仅仅是一场箭术的比拼,更多的将会是一场反应的比拼。
燕文刀已是见识过了陈明夜的箭术,他自认单比箭术,自己的确可能落于下风,但若是加上一点别的因素,那么,身为武道五品高手的他,自认绝对不会输于面前的这个青年。
燕文刀念及此处,冲着陈明夜和煦笑道:“我们二人同时放箭,至于放箭的时间就由孟兄决定如何?”
“我?”一边的孟澈呆了一下。
陈明夜冲着孟澈点了点头:“他的话,我倒是可以放心。”
孟澈见两人都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自己,只好无奈地摊了摊手:“那好吧。”
两人见他答应,便同时将背在身上的弓取了下来,瞄向远处,持箭以待。
燕文刀凝神静气,手中的弓弦早已如满月拉开,弓弦之上,最后一支白羽箭赫然在其上,只等他松手便会在转眼间迅疾而出。
陈明夜却是颇为轻松的模样,甚至还有闲心将箭矢放在手中把玩。
孟澈扫了陈明夜一眼,轻咳一声,哪知道陈明夜置若罔闻,手中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孟澈无奈,只好出声道:“准备好了,我要宣布开始了。”
燕文刀深吸一口气,丝毫没有被旁边的陈明夜的动作影响到,神情一如既往的专注。
陈明夜呵呵一笑,摸了摸身前小红的脑袋:“小红,看好了。”
“哼,”小红嘟了嘟嘴,似乎对于他的行径并不是特别乐意。
陈明夜哈哈一笑,终于收敛起了神色。
孟澈见他终于正经,这才开始倒数。
“三!”
燕文刀眸光凌厉,神色肃穆。
陈明夜依旧是一脸淡然之色。
“二!”
燕文刀双手肌肉高高鼓起,显然已是将浑身的气血之力灌注到了这一箭之中。
陈明夜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一!”孟澈喊完这个数字,没有停顿,继续喊出了后面两个字,“放箭!”
燕文刀专注凝神,在孟澈刚刚开口的一瞬间,早已蓄势已久的手顿时猛地一松,紧绷的弦上顿时离弦而出。
陈明夜嘿嘿一笑,眼见燕文刀一箭既出,尚把玩在手中的箭矢也是在瞬间被他搭于弦上,转瞬之间便也跟着射了出去。
只是一前一后,似乎胜负在此时已然注定。
燕文刀射出箭后长吐一口气,这一箭他耗神已久,射出的那一瞬间他便知道,这一箭,有了!
百丈的距离是他练习中最远的距离,同样是最有挑战的距离,但这一次,燕文刀知道自己发挥得很好,他赌对了!
陈明夜的箭术再厉害,可惜铜钱只有一枚而已。
他的自大,已是为自己埋下了失败的伏笔。
燕文刀眸中并没有得色,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并不是真正靠实力赢的。但谁又能说,算计布局,不是一种实力?
他微微一笑,看着前方的箭矢,等待结果的出现。
陈明夜同样也在笑,甚至笑得有些过于开怀,有些过于放肆了。
孟澈一脸纳闷,他的射术虽然不精,但也知道陈明夜落后一步,胜算已是渺茫,他实在有些不理解陈明夜的笑点究竟出在哪里?
然后在下一瞬间,他就彻底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燕文刀嘴角的笑意也完全凝固在了那里。
无他,只因陈明夜的那一箭,竟然后发先至地追上了燕文刀的那一箭。
而且,也远不是追上那么简单。说得更确切一点应该是,破开。陈明夜的箭,破开了燕文刀的箭。
这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果是迎面相撞的两根箭矢,或许还能够说得通。但陈明夜这一箭,后发先至从后面破开了燕文刀的那一箭,这完完全全就好违背了常理的事情。
其一是速度,这要求后发的一箭要有远超第一箭的速度,方才有超越乃至破箭的力道。
其二是准度,先发的一箭本身便是高速前行的状态,后发而中,这其中的难度自然远远要比击中静物难得多。
孟澈和燕文刀都僵在了那里,甚至连他们身后的那些护卫也都是一个个嘴巴大张,尤其是燕文刀的那些护卫,似乎连都快要到嘴边的欢呼都被他们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陈明夜似乎对于自己的这一箭并没有丝毫意外,只是仍旧看着前方,并没有多说什么。
孟澈动了动嘴:“这这两支箭都没有射中铜钱,应该算是平局吗?”
原本僵在那里的燕文刀听到这句话,竟是缓缓开口道:“不,是我输了。”
孟澈有些愕然,显然是没有想到高傲如燕文刀竟然会主动认输。
“虽然”燕文刀开了开口,微微叹了口气,“罢了,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不服气的。”
陈明夜听到此话,才将一定望着远处的目光缓缓收了回来,落到了燕文刀的身上。
“你甘心认输?”他看着燕文刀开口道,“要知道,按照规矩,的确是平局。”
“我输了。”燕文刀这次说出的话已算得上是平静了。
“燕兄真乃坦荡真君子,不过一场小小的娱乐罢了,燕兄,走吧。”陈明夜笑了笑,纵马便行。
燕文刀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背影,没有答话。
孟澈看着一向心高气傲的燕文刀露出这副模样,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对着他说道:“燕兄不必介意,我这表兄也算是个怪人,并没有什么恶意。”
燕文刀看了眼孟澈,忽然哈哈一笑:“孟澈,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你觉得我燕文刀是输不起的人吗?”
孟澈张了张嘴要说什么,然后还是摇了摇头。
燕文刀扬鞭纵马,畅怀一笑:“今日棋逢对手,岂不正是幸事!我燕文刀可以认输,但从不服输!”
身后的护卫们也是一个个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这才是他们那个纵横京都、闻名将门的公子,看着已是策马而出的自己公子,他们脸上的担忧顿时间也全都消散不见,一个个同样纵马跟了出去。
孟澈看着前面一帮人的身影,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合着就当我是个看热闹的?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啊。”
言罢,他也只好无奈地匆匆扬鞭纵马,跟了上去。
琅袖山的山口处,正是当初陈明夜和他们约好了日落时碰面的地面。
几个公子哥和一众相随的护卫早已是等在了这边,而且从他们不耐烦的模样来看,显然已是等了多时了。
“你说燕哥慢些也就算了,那小子只剩了两支箭还在山里晃荡什么?”说话的是最先纵马而出也是最先下山的左秋。
“这不是太快出来丢脸吗,总得装装面子的。”
“呸,那小子大言不惭的模样,还敢在我们面前提面子,等会他出来老子第一个上去揍他,妈的就他架子最大。”田氏两个兄弟一人一句低骂了一声。
“哈哈哈,田兄果然是爽快人,这么多年果然只有你最对我的脾气。”另一边,诚意伯家的小子也是呵呵一笑。
“拉倒吧,别来套近乎啊,我跟你这小子对不上。”
“哈哈哈”后面的一众护卫听到这话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几个京都少爷往常都是一起玩惯了的,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点话有什么矛盾,彼此插科打诨了几句,一时间又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正说着呢,就听到一阵“咚咚”的马蹄,几个人眼睛一亮,顿时将眼光投向了前方。
然后从前方的密林小道中,果然窜出了几骑出来。
倚在马上拿了根箭矢左舞右晃的左秋连忙转过了头看向来处,只一眼,眼睛登时睁得滚圆,一个翻身下马,向着来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左秋见过晋王殿下。”
听到他的声音的几个公子哥连忙也是转过了头来,只看了一眼来人,也都是纷纷从马上翻身了下来,争先恐后地向着这边行礼,而护卫们早已是单膝跪在了地上。
“见过晋王殿下。”
来者身形极为欣长,穿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披着一件白色大麾,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在风自在飞舞,显出格外尊贵的身份来。只见他轻轻勒马,看向面前的人群微微一笑:“几位都太客气了,没想到今日有缘在此相见,早知如此,本王早就该和你们共同约好了。”
最先看到这边的左秋连忙答话道:“殿下太客气了,在此遇见殿下是臣等的荣幸。”
“何必如此客套,咱们都是从小一起玩大的,怎么现在越来越生疏了。”这么说着,晋王竟是亲自下马来,伸手将左秋扶了起来,微微一笑道,“你们都快起来吧,咱们又不是在宫中,哪有必要这般隆重。”
左秋摇了摇头道:“自打陛下三年前亲自赐您亲王之位,您的身份就非同一般了,我们做臣子的,规矩是必须要的。”
“哎,往日你是最敢在我面前放肆的,如今倒也这般客套起来了,”晋王叹了口气,他的年岁明显不大,一眼看去只比左秋大了几岁,“田家兄弟,李小兄弟,咱们快有大半年没聚过了吧?”
“殿下大半年都在北州,我等哪有福气见到殿下呦。”左秋笑嘻嘻道。
“职责在身,本王有什么办法,如今也就只有每年腊月方能回京一两月罢了。”晋王叹了口气。
晋王和他们明显是熟识,相谈了几句也就放下了架子,彼此把话头都说开了。
“今日,你们怎么会都聚在这里的?”晋王看着他们有些好奇道。
“这不是还有一月就是陛下的寿辰大典吗,我们和那帮掉书袋子约好了比试一场六艺,也算是给陛下助助兴了。”左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呦,你们几个成天挑事,都敢闹这么大了,老实交代,这是谁的主意?”晋王似乎丝毫没有担忧的模样,反倒是满脸的兴致勃勃。
田家兄弟哈哈一笑:“肯定是燕哥的啊。”
“咦,对了,燕文刀那家伙呢,怎么没看到他?”晋王听到他这句话,这才想起来燕文刀,顿时眉头一皱。
“我们约好了日落时分山口这边碰面,想来燕哥也快来了。”左秋连忙回道。
他可是知道燕文刀和晋王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好,这其中的缘由,多少还是和当年的夜哥
哎,想到这里,他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好的,叹什么气?”晋王扫了他一眼,笑道,“怎么,还担心我跟你们的燕哥不对付?”
左秋赶紧摇了摇头。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能一直当真不成,放心,这回去北州我也想了许多,我这人兄弟也不算多,”晋王呵呵笑道,“你们都是我一起长大的,我还能跟你们有什么嫌隙不成?过去的事,也都过去了。”
田家兄弟听到这话,明显都是舒了一口气。自打三年前那件事以来,他们几个平日里相聚,就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融洽感觉,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燕文刀和晋王的不对付。
燕文刀的脾气向来是最硬的,而晋王虽是个好脾气,但毕竟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何况又封了亲王,自然是不可能向一个燕文刀服软的,因此这个小团体的氛围就一直不算融洽。
如今晋王能主动说出这些话,很明显是想主动后退一步,与燕文刀冰释前嫌了。其中关键其实也不难理解,当今的那位至今尚未立储,而几个皇子之中,晋王身为亲王明显有很大的机会。
他们这个小团体,乃是京都的一众豪门将相的后裔,不提燕文刀身为朝堂之中顶梁柱一般的父亲,他们几个的家世,又何曾普通了?
晋王有心,他们自然也有意,作为从小和晋王一起玩大的玩伴,其中的好处机会,不言而喻。因此,几人心中也是暗暗有了心思,这一次,无论如何是要促使燕文刀和晋王和好的。
几人心思一时间都随着晋王似乎无意的一句话转动了起来,晋王扫了一圈,倒也没有再说什么,脸上依旧挂满了微笑,看着自己口中的这几个兄弟。
很快,从密林之中又传了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
晋王嘴角上扬,知道自己等待已久的人终于要来了,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密林的出口处。
然后丛林中出现了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剑眉冷目,身姿挺拔,纵马疾行之时,怀中竟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娃。
晋王微微一愣,却是感到一阵冰寒的杀意突然笼罩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抬头看去,却是看到那个陌生的男子正双目微微眯起,冷冽眸光紧紧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