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了，彻底懂了。

陈九一阵叹息，从剑山流窜到燕秋山的这三个野人，虽然外形退化，但他们依然觉得自己是人，并按照人类的方式生活。又救下杜子美，虽然杜子美已死，他们还将他放置松树上，汲取灵气，没有遗弃。

直到这么多年之后，在他们的认知里，自己仍然是人类。

他们或许在等待地龙果成熟之时，借其灵力，幻想能恢复成人样。

然而，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此处灵气比别处强，延缓了他们的神智退化，但这个过程，没有任何办法逆转。

它们只会越来越狂暴，越来越嗜血，最终归宿是被人类世界修士杀死。

陈九收回思绪，穿过石板地，跃到木屋房顶，观察四周。

地谷周边颇阔，有条山涧，淙淙而流，还有大量野果野树，不过，不管朝哪个方位走，尽头都是山体。

出谷的唯一办法，就是沿着原路返回山崖上。

陈九先是割了山魈一块头皮，充为信物。免得上司问起，空口无凭。

如果李益之那兔孙执意要见尸首，到时候再来崖底打捞便是。

而后，站在岩突下面，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凌空而起，两手攀到岩突边缘。内劲透过两手，又往上一纵，攀到了第二块岩突上。

说实话，上山比下山累些，却更容易些。

仅是靠两手的力气，陈九就爬到了山崖上。

此时，崖上立着一人，身材伟岸，肤色白皙，鼻正口方，天阁饱满，地阁方圆，剑眉入鬓，目若朗星，乃翩翩佳公子。但他的面色极其难看，失魂落魄，如丧考妣。

正是中了屎毒的清胤，没想到他居然凭着能耐，也追到此处。

清胤瞧见陈九攀岩而上，脸色更加难看。

陈九猜也猜得到，清胤的小心眼子病又犯了。

正如他所料，清胤再怎么着，也不敢下到崖底再上来。

说白了，还是实力不济。

清胤看到陈九身轻如燕，心里颇为难受。

“陈九，山魈脚印到了此处已断，难不成它住在下面？”清胤嘴唇哆嗦着，还是问了，反正现在没有围观百姓，即使丢面子，也没有人知道。

陈九心道，要不是瞧在你是老龙观门下，我才懒得理你。

他脸色淡然回应道，“山魈已被除了。”

清胤脸上肌肉抖了几下。

“山魈的主人，是三个野人，也坠崖而亡。”

“什么？”清胤失口叫道，他身为老龙观道士，自然知道野人的份量，更何况是三个野人，都，死，了？

我不信是陈九干的，打死也不信。

“还有一个阴险小人，会使摄阳术，被我三拳两脚打死了，临死前，自称是青衣老祖门下。”陈九又说道。

清胤身子歪了一歪，差点栽倒。

摄阳术？他沿着山魈气息追来的时候，发现了十几个阳火近熄的村民，发现是有人用摄阳术汲取了他们的生机，但追撵山魈要紧，所以没有理会他们。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青衣老祖门下？！

五十四年前，门派中的秋叶前辈，施神通，将青衣老祖镇于海外九渊，世事难料，秋叶前辈飞升多年之后，这青衣老祖又开始作祟了？

“有何证据表明是青衣老祖门下？”清胤觉得自己脑袋要炸。

陈九笑着摇摇头，撇下他一人，走了。

清胤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有心怒叱陈九两声，嘴皮哆嗦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而后在心里反复掂量，要不要回老龙观。

思量甚久，一跺脚，咬牙道，寸功未立，便回老龙观，岂不是被师兄弟们嘲笑？

下山之前，自己把胸脯拍得啪啪响，要把老龙观美名远播，锦上添花，但处处都被这个陈九占了先机，自己不仅没有扬名，还令门派蒙羞。

暂不回观了，好歹也得驱走几只邪祟。

陈九哪管清胤是什么想法，他原路返回。

当他快到初见山魈的那段路时，发现一群村民瘸瘸拐拐，相互搀行，好似吃了败仗的军士，走近时，便多瞅了一眼。

这群村民也朝他看。

“是你们！”

陈九一愣，他们并非旁人，而是围观自己驱散山魈的那十几个村民，还不到一个时辰，一个个老态龙钟，将行就木。

村民们也惊了，异口同声说道，“原来是捕快小哥。”顿时痛哭流涕，捶胸顿足，求陈九想想办法。

陈九马上明白了，他们是被刘平生吸了阳气，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村民们的血泪诉说，证实了陈九推断，在树林里碰到迷雾，又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堆苍蝇，接着，大家一个个像滚地葫芦，全都倒在地上，俱是觉得眼皮发重，一觉醒来，全都比爹还老。

“捕快小哥，您手段多，智谋广，想个办法，救救我们吧。”这群人哀求道。

陈九心想，若不是我结果了刘平生，你们现在连个喘气的都没有，我手里又没有什么返老还童的仙药，地龙果也药不对症，没办法呀。

于是说道，“诸位乡亲，你们放心，虽然白头发多了几根，皱纹多了数道，不过，倒是显得成熟稳重了，也不怎么影响阳寿，我捕个小怪妖捉个小毛贼还行，这脱胎换骨的神通，我却不懂。”

村民们俱想，这还是人话吗。心里十分后悔上山围观。

个个垂头丧气，跟在陈九后面，回了十八里。

十八里的村民们，欢呼雀跃。

陈九没有告诉他们太多，给他们看了山魈的头皮，说它也被除掉了，走亲探友去留仙镇，再不用担惊受怕。

至于十三少，模样突变，化成十三老汉，大家笑破肚皮之余，不免也有些担忧。

陈九安慰他们不必多虑，汲取人阳气的那团迷雾，也一并被自己驱散了，可以安心上下山。

村民们大喜，筛酒摆食，求陈九赏光。

又有数人跑去留仙镇，传递捷报。

乡正一看这架势，不大出血不行了，咬咬牙，宰了自家两口肥猪，要陈九多留两日，吏民同欢。

陈九心里惦记着山神归位之事，自然推脱，说要回去复命。

却有一个村民说道，“捕快小哥，你既然不能久留，那片割下来的山魈皮，我帮你泡一下药水，带在身边也方便些，不然生皮臭哄哄的，不多时就会腐烂了。”

陈九一听，也是。山魈头皮确实比其它野兽闻起来更酸爽，鞣制的话，得耗费很长时间，但只是药水泡一下的话，用不了不久。

告一声“有劳，”把皮交给他。

这人欢天喜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