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起的水滴,洋洋洒洒,倾在彩船上。
彩船似风中残烛,时起时落,好大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有几个身材肥硕的,受不了刺激,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嗵!
一道身影从河中射出,稳稳地落在彩船甲板上。
正是陈九。
陈九见天水势如山倾,连忙跳入颖水,使个千斤坠,迅疾往河底坠。
刚至半途,颖水猛烈晃动,震得耳膜酸疼,若非有避水咒护身,早就像仰泳鱼一样了。
而那个老汉,被水砸成了肉糜,散入颖水,一人一船,贡献了250点经验。
他既愿当一只王,水中畅游,且随他愿。
陈九催动避水咒,行到彩船位置,单手攀弦,飞身而起,跳到甲板上。
彩船里里外外,一片狼藉,彩灯全都坏了,桌椅杂乱无章,盘碟碎片到处都是,酒水和河水混在一处,果品和珍馐掺在一块。
众富贾见风平浪静,个个从船舱出来,俱是用复杂的眼神盯着陈九。
“我觉得是陈九这年轻人救了咱们。”
“我怎么觉得他在施妖术?”
“日你娘的,你瞎啊,没看到那艘怪船甲板上,还有一个邪里邪气的老汉,两人正在斗法呢。”
“哼,我可没瞎,我就是个子矮了些而已。”
众人议论纷纷。
“陈九!”
李益之从人群中气势汹汹而来,走到陈九跟前,负手而立,吹胡子瞪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不速速交待!”
嗯?
陈九发觉颖水又涌来一大朵黑影,虽是阴气森森,但这气息颇为熟悉。
转而一喜,没想到,水君亲自来了。
陈九不理会李益之,转过身去,朝那片黑影水域抱拳。
反了你了,本官问你话呢!
李益之刚想发飙,骤觉阴风阵阵,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还来???”
人群里有人哀嚎,还以为水君部众又是什么妖邪。
不由得,他们都把目光对准陈九。
陈九像一柄又直又长的剑,插在甲板上,衣袖翻飞,从他们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侧面。
他们看到,陈九面露微笑,放下双手,跟这片巨大的黑影轮廓,说了几句话,但因为冷风呼啸,压根听不到什么。
过了片刻,陈九又是简单的拱拱手,黑影渐渐散了,砭入骨髓的阴风,也慢慢息了。
云破日出。
温暖的阳光照在众人身上。
几个认识陈九的,开始交头接耳。
“陈先生,昨日一别,贵体还好否?”
陈九转过身,看到说话人是方钊,微微点头道,“感觉不错。”
方钊刚要说话,又有一人奔了过来。
“陈先生,敝人有眼无珠,暂管了令尊家产,彩船靠岸后,我马上将田屋地契归还陈先生,一个子也不会少,这数月来,还赚了一些利钱,一并还给陈先生。”
陈父还债典当家业的事,方钊也听说了,听闻此言,大有深意地看了看这人。
他不是旁人,正是之前的债主。
此时见到陈九宛如神人,丝毫不带犹豫,要将原物奉还。
陈九心里忽地一痛,闪过母亲病逝时的模样,陈家的家财是被此人下套涮去的,现在想握手言和,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他脸色平静,淡淡地说道,“愿赌服输,这笔账我们来日再算。”
这个叫申庚的男人,闻言,脸红到了脖子根,手指开始哆嗦。
“混蛋!陈九,你是话里有话!当着本官的面,居然恐吓翟阳乡贤!”
许久没有说话的李益之,官威又发作了。
陈九像看死人一样,瞟了他一眼。
若不是自己奋身截下水雷,彩船上的所有人,都要跟鱼虾作伴了,哪里还轮得到这鳖孙仰着蒜瓣脸咋咋呼呼。
但他这眼神恼怒了李益之。
身为一县之尊,还没有人敢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心想,王师爷说的果然没有错,陈九有逆心啊。
想到一事,压低了声音说道,“陈九,你莫要得意,本官一直怀疑白草寺的功德钱,是被你藏起来了,以致杀人灭口,你如此爱财,不可能不打功德钱的主意。”
见陈九怒容一闪而过,李益之心情骤地舒畅了不少,顿了片刻,又说道:
“此事本官先不用追究,但是,冯家大夫人下厌一事,此案疑点重重,本官要要细细地审了,不仅如此,本官还要嘱咐下任县令,仔仔细细地查案。”
这厮作死!
陈九脸色如水,说道,“县尊大人,你那日让我侦察白草寺,白草寺方丈得了消息,我一直想不明白是谁泄露的风声,思来想去,也只有你了。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你让我调查留仙镇山魈作祟,刻意隐瞒了红毛尸之事,此是二番害我。”
“更早些时候,你放鼋入水,为了自夸文采,不惜让它们咬伤百姓,我和杨谦夜行颖水,遭溺鬼袭击,禀报之后,你为了不扰乱你的祭河神计划,置之不理,枉为县尊。”
“你说我爱财?我乃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比县尊大人您,贪墨好财,又蠢笨如猪。”
“大胆,左右,与我拿下!”李益之一跳三尺高,反了,反了,竟然当众辱骂本官。
他却忘了,正是自己的主意,彩船之上,不留兵勇,免得刀枪利刃伤了财气。
将兵勇都布署在彩船周围,经诡船一闹,这十来艘小船,翻的翻,躲的躲。
最近的那三艘,也在五十丈开外,根本听不到自己在吼什么。
别的事众人不知,但李益之贪墨,在场诸人心知肚明。
他们平素也没少被李益之勒索过,是以听到陈九骂他,只觉痛快,李益之跳脚大骂,让他们心里更生鄙夷。
“等本官回县衙,有你好看!”李益之唾沫星乱飞,回衙后马上跟王师爷商量一下,怎么置陈九于死地,亏我之前还想由着陈九来呢,畜生,枉我一片好心。
李益之看到众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若没有我李益之,你们焉能得到恁多好处?
越想越气,走到甲板上,负手而立,似要与众人划开界线。
忽地眼前一黑,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弦,骤然断了。
身子摇摇晃晃,不听使唤,头重脚轻,往河里一栽。
扑通!
他整个身子跌入河中,根本没有挣扎,就沉入水底。
“县尊大人落水了!”有人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