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三日夜,一个本该是稀松平常的日子,却因为第二日的帝后大婚而变得不平静起来。
这些天,朝堂上的争吵就没停过,因为大婚这事儿。
以安国公为首的一帮大臣们不知受何人所指挥,一个劲儿的说此次大婚由皇帝亲迎不符合祖制,应该将此步骤废除。
那宁国公可不乐意改了,陛下亲临迎他孙女入宫,这对顾家的声望提升可是大有脾益啊,也能体现皇帝对皇后的爱重。
让人没想到的是礼部,也就是荣国公的势力也下场了,但他们提的是另外一件事儿,中宫归位,其它六宫也不能空着啊,今年三月下旬的选秀总该安排上了吧,况且是大选,这可不仅关系着京城的官员们的利益啊,地方官员更是牵涉不少。
三年了,这位新帝的后宫,可是所有官员眼中都死死盯着的肥肉啊!
以前陛下不立中宫,他们也不好提,如今立顾家女为后一事,就让后宫一事儿撕开了一块裂缝,谁家不想趁机分一杯羮啊?
荣国公成功把大梁近一半的官员拖下了水,在宁国公的死亡凝视下,荣国公面上无甚变化,可这心里就像吃了黄莲一般苦啊!
你以为他乐意下场摊这淌浑水啊,还不是为了他的宝贝孙女江疏月!
自从年前封后的圣旨一下,江大小姐就开始了跪祠堂的副本任务。
本来以为这孩子总能自个儿想通放手的,谁料,又钻进了牛角尖去。皇后当不成了,她居然瞄上了贵妃的位置!
她这是被那皇帝迷疯了头了!江家的嫡长女,想嫁谁不行,非要上赶着给皇室做妾!
贵妃的名号,听上去倒是挺尊贵的,可说白了,不就是个妾室!
当江大小姐提出此事时,荣国公险着被她给气了个仰倒!
但耐不住江大小姐的执拗啊,跪祠堂跪了半个月,一点想改变主意的想法都没有,反而人憔悴了一圈,把她爹娘给心疼的哟,啧啧。
荣国公能怎么办,自家的孙女只能自己宠着呗。
不就是个贵妃嘛,拿下来,小意思!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这丢人的事儿,大家不妨也参与一下,荣国公趁机隐蔽于其中,也就不显眼了。
于是扩充后宫这事儿,就被闹大了,家家户户吧,也都起了点隐秘的小心思。
“不是,江藉他什么意思,他爹又是个啥意思,我女儿还没嫁过去当皇后呢,这就忙着给皇帝安排一大堆小三小四了,卢妹也不帮忙劝劝!”皇甫韶越临近自家宝宝的大婚,心情反倒愈发烦躁了。
“韶儿,小三小四是何人?”顾珣帮爱妻整理着凌乱的衣襟。
“哎,就小妾,夫君,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人家都欺负到咱头上了,还不反击回去?”皇甫韶的暴脾气一点儿没变,但顾珣喜欢啊,没办法,他惧内。
“韶儿,放心。欢儿是我顾珣捧在掌心的女儿,我岂能让她受这般委屈。”顾珣将手心在她面前铺展开来。
上面写了个“璜”字。
“璜山书院。”夫妻两人同时喊出,默契十足。
“璜山书院三年一度的选学不就在今年三月上旬么,江卢两家这些年来一直把控着人才的选拔,如今也该变变了。”顾珣笑如海棠花绽,分外醉人,让人不由自主的忽略了那苍白如雪的银发。
“选秀在三月下旬,而书院的选拔在三月上旬,中间不过十几天,若是,书院的选拔出了什么岔子,那这选秀吧……”
估计他们也没什么心思举办了吧。
妙啊,那就让他们再开心一阵子!
等等,三月!
皇甫韶突然想起了什么,“夫君,今年三月三,是不是江湖五年一度的誓盟大会?”
顾珣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皇甫韶微微挑眉,哟,这下真有意思了!
这边暗流涌动,那安国公府那边,可就算明流了。
世子爷不知发了什么疯,一门心思想让安国公找皇帝麻烦。
而每当安国公问起原因时,这兔崽子又不说话了!
而且,今晚是大婚前夜,安国公很明显的感觉到君祁良整个人都不对劲儿,所以,他找了个外援,这时,两人应该碰面了吧。
今夜风很清,虽然冷,但并无上个月那般刺骨。
月半圆,垂于夜幕之上,如水般的月华洒于昭王碧色衣衫上,仿佛有流光在涌动着。
他一人坐于王府湖心亭间,赏着流水与桃枝斑驳的倒影,亭内石桌上,放着一坛未启封的酒,与两盏夜光杯。
这不,那个与他共饮的人,来了。
少年踩着月色的影子,穿过长桥,来到亭间,暗红色的披风在夜色中飞扬。
阿良,变了。
昭王垂下眼睑,如蝶翼般的睫羽轻颤着。
“昭表哥,怎么今儿有兴趣唤爷来这喝酒啊?”君祁良将披风往后一扫,靠柱而坐,还是如以往那般,没个正形。
“你忘了吗,我三年前不是同你一同埋了坛酒在那株杏花树下,如今算了算,也是时候拿出来了。”
昭王一手酿酒绝技,可谓天下闻名,而君祁良的爱酒之癖好,亦是全盛京都知晓。
“表哥怎么偏偏今晚拉我饮酒,爷还以为,你是想灌醉爷呢。”
什么时候,君祁良也开始会这般试探着同他说话了呢?
昭王笑了笑,将那酒启封,“别的酒还能灌醉你?那阿良你的千杯不醉不就成了笑话?”但他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这坛酒,名曰晌欢,确实与以往那些酒不一样。”
他起身往杯中倒酒,酒香一泻,世子爷便狠狠咽了咽口水,太特么勾人了!
“这酒,极易醉,寻常人只怕一杯即倒,我也不敢教你多喝,怕误了事,所以,今晚,只许你喝一杯。”
世子爷一听,不干了,这般香醇的美酒只教他喝一杯怎么行?
他本来以为昭王今晚同他饮酒是想将他灌醉,让他明日不能去抢婚。
可如今一看,昭表哥还是昭表哥,还让他只喝一口,生怕他醉了。
“对了,大婚的亲迎礼定下了没?”世子爷尽饮杯中佳酿,还不忘趁机问清明日大婚细节。
“定了,双方各退一步,明日由我代陛下亲迎皇后。”昭王缓缓注视着君祁良饮尽杯中酒水,琉璃般的眸光里闪过一丝悲伤。
“表……表哥,明日你去迎顾妹妹?!”世子爷震惊了,他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待遇?
想到顾妹妹若能一袭嫁衣灼灼,被迎至他身旁……
世子爷心神一荡,就飘了,仗着昭王不会武功,将那酒坛抢至怀里,“表哥,爷再喝一口,就一口。”
不等昭王反应,他便仰头豪饮一口,些许醇香的酒液自他口中溢出,划过修长的颈脖,沾湿了内襟。
“好……好酒!”他摇晃着有些沉重的头颅,眼底有些昡晕。
“阿良,你醉了。”君祁良猛得倒下,昭王伸手一揽,将他稳稳抱在怀中。
“睡吧,我都说了,这酒,你只能喝一杯。”
晌欢。
一晌贪欢……
所以你只能享受到饮酒时那一刹那快感,而之后,便要迎来漫长的沉睡。
阿良,你还是傻得可爱。
安国公从桥上款步而来,身后还跟了两个府卫,“多亏殿下了,不然真怕这兔崽子明日给我闯祸!”
两个府卫正欲从昭王怀里将世子爷扛了出来。
昭王揽着少年的指尖颤了颤,“等等,阿良内功深厚,此酒只能让他醉到明日晚上,不如将其安置于我王府,王府离皇宫距离要远一些,国公以为如何?”
“那就劳烦殿下了。”安国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清风拂过,湖面泛起道道漪痕。
湖心亭中,昭王将君祁良打横抱起,缓缓沿桥走去,背后,是碎了一地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