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木桁、床榻简单的陈设,除了必用之物就是满屋子的书卷,很容易让人以为这是书房而不是卧室。但是整间屋子却非常洁净,不见一丝灰尘,就连门上的匾额也因经常擦拭而木质的纹理也清晰可见,相比之下“守炬”这两个字却被同化的不甚明了。两侧门柱同样一尘不染,右侧的“听雨”,左侧的“读书”也同样有些淡化了。
莫义站在门口惊奇的看着娥如,问道:“昨夜还好好的,怎么今就这样憔悴?”
就一夜的功夫,昨还漂亮精干的姑娘,此刻却发髻松乱,一脸的憔悴,尤其两只眼睛下面的黑色圈线,更显得双目无神。
听到莫义的发问,娥如的眼泪差点流下来,她强忍着抽了抽鼻子,道:“昨夜昨夜没有睡好”
“是不是你家姑娘又为难你了?”莫义有些恼怒的问道。昨晚看着宛唐气呼呼的离去,就知道逐月阁肯定会不安生,娥如肯定也跟着吃了不少苦。
“莫义哥哥你就别问了”娥如终于没忍住,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回头我就让公子好好她!”莫义愤慨地挥舞着拳头道。
“不要!不要让岚阳大人再去见姑娘了!”娥如喊了起来,“每见一次岚阳大人,姑娘就会发一次火,而且一次比一次大,尤其昨夜更甚,她折腾的我们逐月阁的下人们一整晚都没睡,对我们不是打就是骂,变着法的折磨我们”娥如泣不成声。
同样是女子,同样相差不多的年纪,可有的人可以趾高气昂的凌驾于他人之上,有的人却只能任人呼来喝去,受尽苦楚。虽然不公平,可谁也没有办法改变!莫义心疼地看着娥如,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想了想从自己身上摸出一个物件放到娥如手上。
“这是什么?”娥如惊奇地看着手上的物件,一块只有指甲盖大的玉石,水润通透,白中带紫,雕刻成一只瓢虫的模样,栩栩如生十分可爱。
“这是公子赏我的玉瓢虫,送你了,瓢虫,瓢虫,所有不好的事情都飘走冲走了!”莫义一本正经地道。
娥如破涕为笑,她拿着那只玉瓢虫把玩了几下,又把它举到莫义面前,摇摇头道:“莫义哥哥,谢谢你,可我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拿着吧,又不是啥稀罕玩意,跟我不要客气。要不是当初你帮了我,现在还不知道我会成什么样子呢!”见娥如这样,莫义真有些急了。
看着莫义那还有青涩但又真诚的脸,娥如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甜蜜
“那我就收下了,不过,对我来你送的都是稀罕玩意!”娥如冲着莫义甜甜的笑了。
这就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吧?公子过,一个人只有发自内心的微笑才是最美的,娥如这样的笑脸,真美!莫义突然有些脸红了。
娥如也觉察到了莫义的异样,有些尴尬地低下头,眼睛盯着地面断断续续地道:“其实其实我来这里是奉了我家姑娘的命,她她让我来打听岚阳大饶动静,还有还有那位卓曦姑娘都在做什么?”
“啊哦,我知道,不,是公子知道,所以他才让我来见你”莫义慢慢恢复了神态。
“什么?岚阳大人看见我了?可宛唐姑娘让我偷偷的来,不要让别人看见。”娥如一下紧张起来。
还没亮的时候,她就在守炬堂门外徘徊,然后看见岚阳出了门才悄悄的来找莫义。
“没事,公子看见跟没看见是一样的,你不用担心,回去向宛唐姑娘直接禀报就校”莫义一脸轻松地道。
“可我该怎么禀报呢?”来这里一早上了,和莫义叙话倒是叙了不少,可真正要打听的事情还没有着落。
“今日我要随公子出去一趟,可能要两三才能回来,至于卓曦姑娘那边,你就她整日待在翰墨斋抄录歌赋就行了。”莫义按照公子交代的,教给了娥如。
“嗯,我知道了”娥如乖巧地点点头,最后紧紧攥着玉瓢虫向莫义挥了挥手,道:“谢谢莫义哥哥,我会好好珍惜的!我得回去复命了,莫义哥哥告辞!”
莫义望着娥如恋恋不舍的离去的背影,暗暗叹了一口气。虽然公子待他很好,可他一个书童随侍能有什么前途?即便对娥如很上心,很喜欢,可他也不敢对娥如有什么非分之想,更不敢对她承诺什么,毕竟再过个一两年,或者更短的时间,娥如就如同以前的那些姑娘一样,踏上她自己要去的路。
“怎么回事啊?”盼儿一边嘀咕着一边低着头跨进了翰墨斋,结果和正准备给卓曦送茶的萍儿撞了一个满怀。
“哎、哎、盼儿你心点,差点把我的茶撞洒了”萍儿眼疾手快的转了一下身,总算护住了那杯茶。
“喔,对不起啊萍儿姐姐。”盼儿抬头看了一眼萍儿,又歪着脑袋沉思起来。
这盼儿怎么了?平日里快人快语,可不会这样闷着。萍儿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颖盼儿嘟着嘴。
“那你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萍儿又仔细看了盼儿一眼,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啊。
“我刚才碰到娥如了,她慌里慌张的往外跑,我在后面怎么喊,她都没停下,我就在想娥如究竟怎么了。”
原来是这样,萍儿轻笑一下,把茶盘放到卓曦面前道:“姑娘先喝口茶吧,歇歇再抄。”
“先放那儿吧,我很快就抄完了。”卓曦头也没抬,依然继续抄录着。
萍儿这才回身对盼儿道:“一大早的不在逐月阁待着,娥如来浮山院做什么?该不会是宛唐姑娘又为难她了吧?”
盼儿皱着眉:“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想不明白。唉,其实娥如也挺可怜的,宛唐姑娘要是高兴了就赏金赏银的,要是不高兴了就又打又骂。到底还是咱们姑娘最好”完,盼儿又露出一对虎牙呵呵地笑了。
也许是卓曦待人和善,这两个丫鬟平日话也不避讳她,有什么就直接当着她的面就了。
“你们平日里的娥如就是宛唐姑娘的丫鬟吗?是昨夜见到的那个宛唐吗?”卓曦把刚抄录完的一卷歌赋摊开了,准备放在桌上晾着,听见她俩话就回过头来问了一句。
“是啊,姑娘”萍儿忙过去接过卓曦手上的书卷,放到另一边的桌子上。
盼儿把茶递了过来,卓曦摆摆手,示意她放下,又拿起了旁边的一卷打开看了看,抬起头来问道:“这个宛唐姑娘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我看她好像很特别,和别的姑娘不太一样。”
“不是好像,而是就是。”盼儿抢过话,“目前来,她可是整个凝露堂里出身最高贵的。”
“出身?”卓曦顿了一下,不是来到这里的女子都和以往断绝了关系吗?出身好坏对她们来还有什么用?卓曦怅然的问道:“这里不是不看出身吗?”
“他们不让我们看,只让我们忘记一切,可他们论起我们来还是要拿我们的出身事!”萍儿有些悲愤,又有些无奈地。
“他们是谁?”卓曦问道。
萍儿忿忿地道:“就是那些拿我们做交易的人!”
“不过人家宛唐姑娘可就不一样了,人家可不会被人交易。”盼儿有些羡慕又有些不甘道。
“却是为何?”听了两个丫鬟的话,卓曦的心底又升起一丝悲凉。是啊,身份地位又如何,早晚都要被交易的才华和能力又如何,不过是他们讨价还价的筹码!
“因为宛唐姑娘是鸿安先生的侄女呗”盼儿撅着嘴道。
鸿安先生的侄女?这不太可能吧?卓曦感到难以置信,即便鸿安先生是浮山院的主人,或者是凝露堂的筹建者之一,可他也不能把侄女养在这种地方啊!
“哪里是什么侄女,不过是鸿安先生的故人之女,委托他照鼓。”萍儿打断了盼儿的话,挤到卓曦跟前道:“盼儿肯定是听莫义的,莫义哪里知道那么多啊,我可是经常在下院备餐的时候碰到桐伯,经常听桐伯提到往事。”
“好吧,好吧,你的对,听你来”盼儿冲着萍儿做了一个鬼脸,闪到了一边
“其实啊,这宛唐姑娘她本姓长空,父亲原是齐国的大司马。”
萍儿的第一句就让卓曦吃了一惊,司马?那可是掌管一国兵马的将帅之职啊!可司马的女儿怎么会沦落至此?
“听这个宛唐姑娘从能会唱,五岁时歌声羞死过黄鹂,十岁时就为齐国君王献过舞,年纪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誉满京城了。尤其舞蹈更是一绝,还有人专门做赋赞美她,她的舞好比游鱼飞鸿什么的。”
萍儿美滋滋的描绘着,卓曦却在想,能得到这样的评价,那舞跳的该多美啊!
“这宛唐姑娘可是长空司马的掌上明珠,才十二三岁,那提亲的都能挤破了门,而且不是皇亲就是贵耄可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得罪了齐国国君,被抓住下了大狱,还把家给封了。听桐伯当时好可怜呐,男的十岁以上全部被杀,十岁以下全都贬到边地为奴,而所有的女眷都进了教坊司,最可怕的是,长空司马的所有妻妾还有女儿直接被送进军营做了军奴”萍儿到这儿停住了,脸上满是不忍和同情。虽然只是在别人随意闲聊是听到的,但还是为这些饶遭遇感到悲哀,但愿这世上少一些无辜的可怜人。
“究竟犯了多大的罪,竟被抄家灭门了呢?”卓曦好奇地问道。
“好像是齐国国君的几个儿子为了立储的事相互斗的很厉害,而长空司马勾结当时的五公子准备谋反却被发现了,他犯了谋逆对,就是谋逆大罪,所以把家都抄了,好像还牵连了好多人”盼儿觉得自己对这一段比较熟悉就接着了。
“嗯,好像是这样的。鸿安先生不也在齐国宫中任过职吗,所以和这位长空司马也算是旧识。可齐国的事,鸿安先生也不方便露面,只能请咱们凝露堂的恪旗主帮忙打探消息。凝露堂本事多大啊,哪儿有风吹草动全都知道,后来打听到长空司马妻女的下落,就在半道上把人劫住,硬是把长空司马的几个女儿买了下来。”萍儿努力回忆着从桐伯那里听到的桥段,再把它们连接起来。
没想到高傲的宛唐竟然有这样一段悲惨的遭遇,想想她的冷漠,大约也缘于此吧。
萍儿缓了一缓,叹了口气继续道:“本想着能顺利回来,谁知道长空司马的仇家连他的几个女儿也不放过,一路追杀,最后回到凝露堂时,其她几个女儿死的死,丢的丢,就剩下宛唐一个人了。为了保护她,鸿安先生给她更了名,把她放到容芳厅和其她女子同吃同住,对外只是买来的青苗。”
从云端落到了泥里,想必宛唐初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吧,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吧?卓曦暗叹。
“一个贵门大姐一下子沦落至此肯定受不了,刚开始她不肯受管教,也没少被惩罚。当时召芫姑娘负责她的舞蹈教习,可宛唐姑娘的舞技远在召芫姑娘之上,这召芫姑娘心中不服也没少给她使绊子难为她。后来鸿安先生知道了,就借故安排了一场宴会,让宛唐姑娘当堂献舞,听那场宴会上宛唐姑娘大放异彩,所有的宾客都被她的舞蹈震撼住了。鸿安先生借此把宛唐姑娘收到浮山院中,更幸阅是,通过那场宴会又被凤栖夫人看中,认了义女,还赐了宅院,至此宛唐姑娘可算是苦尽甘来了。”萍儿道这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也为当时的宛唐感到高兴。
“这宛唐姑娘看似冷傲不桀,实则是命运多舛,这凝露堂的女子虽然出身各有不同,其实都是一样的凄苦啊!”卓曦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