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小雨淅淅沥沥。
每年春夏之交,苏城便处于一片水雾。陈家的小丫头今年不过五岁上下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只是因为陈娘子丢了织造府上的差事,小小的姑娘家,此刻却是一脸愁容。
古话常说,年少不知事,但是放在这小丫头身上,显然是不作数的。小小的人儿坐在了门槛上,看着门前正叫得欢的一群小鸭子,此刻一个接着一个,摇摇晃晃地朝着苏州河跳下去,双眉之间的距离更加的近了。
虽然还是雨天,但是清晨的苏州河上,也并不因此显得冷情。隔壁包子铺的云娘子此刻正撑了船上岸,目光触及到陈家小丫头愁煞人的神情,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才又笑问:“碧叶,你阿娘今日还是不行吗,弟弟如何?”
碧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眉间倒是为之一喜,只是听着云娘子的问话,喜色稍纵即逝。小小年纪倒是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还是不好,弟弟也只能用米汤养着,偏生还是挑嘴,两口就不肯再喝了,多饿也不肯喝。只是即便如此,米也剩的不多了,云姨,您说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小小年纪便已经开始愁着家中生计,叫年过三十膝下却还是没有只儿片女的云娘子难免心疼。栓好了自家的船,云娘子立刻快步过来,轻轻地拉了碧叶,随即便朝着自家的铺子走去,一边走还不忘将昨日回去听到的消息说与碧叶听。
听闻了织造府上嘉瑜之事,碧叶心中更加多了些焦躁,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云娘子,连声问道:“那大公子可有危险,陆大人与陆夫人想必也急坏了吧,一夜过去了,大公子醒了吗,云姨您可曾听说?”
云娘子原本只是将听来的陆家消息说给碧叶听,好叫她开心一些。毕竟她娘陈娘子,可是无故被赶出了织造府,尽管报酬不少,到底陈娘子回来过后身子便渐渐地弱了下去。进陆家之前还是一个白白胖胖面色红润的少年妇人,眼下却是已经枯瘦如柴面容缟素的中年妇女。
尽管陈娘子口称并未在陆家受到亏待,但是周边的邻居却是一日日的看着陈娘子的变化,谁也不肯相信她口中说的陆家人待她极好之语。毕竟大户人家的那些事,市井小民听得还真不少。尽管此前陆家在苏城的名声当真不差,但是身边人的遭遇总是更具说服力。云娘子不信陆家当真便是苏城人口中的至善之家,是以此次嘉瑜落难,云娘子昨夜回去的路上听闻过后,很是高兴了一阵。
却不曾想,今日一大早将消息说给碧叶听,倒是与自己的态度全不相同。
云娘子开门的动作不由一顿,随即转过头奇怪地望向碧叶:“陆家公子有刘大夫诊治,哪里还需要人为他操心?倒是你阿娘,小碧叶啊,这一身怪病花了多少银钱了,还是无人知晓到底为何,若是能请来刘大夫替你阿娘看看,想必咱们也不必像无头苍蝇一般日日担忧。”
碧叶知晓云娘子那之后便不喜陆家,但是碧叶自己却是相信母亲所说的话。既然她说与陆家无关,碧叶自然也不会迁怒。更何况,当时阿娘还在陆家哺乳陆姑娘的时候,碧叶也曾到过织造府的。第九xiashu9
想到那时候曾经远远瞥见的那一道身影,碧叶不由得黯然垂首,只是口中还不忘喃喃低语:“是刘大夫啊,那便不会有事了!”云娘子并未听清碧叶的话,毕竟天也快要亮了,铺子还是要快些开起来的。想着碧叶小丫头到底年纪小,分不清善恶,不由得轻轻地摇了头,随即笑着转了话题:“碧叶帮我把灶生起来!”
随着天色渐渐清明,云家包子铺第一屉热气腾腾的包子出了炉。守候在门外许久的小厮自然是立刻上前买走了包子,因为雨大,小心的将荷叶包好的包子拢在了怀中,随即便快步朝着城东跑去。
城东住着的人家不少,毕竟东富西贵,苏州城里的官员也好富户也罢,都聚居在了城东。既然是东富西贵,为何这些人家都挤在了城东呢?不过是这些人家够不上一个贵字。是以,如今苏州城西,多是如广阳郡王府这一类的世家大族在苏州的别院。
眼看着那小厮一溜烟儿便没了人影,云娘子拿在手中的银钱又无奈地放下。这多了的,便算是今日的意外收获罢!而那小厮也不是旁人,眼看着他在胡同小巷之间穿行,随即便闪身进了织造府门外的织造大街。
自然这一切云娘子并不知情,毕竟织造府距离她家的包子铺还是有些距离的。
“刘先生爱吃的云家包子,小的给买回来了!”
清苑外,一路疾行快跑湿了半身的小厮,从怀中拿出了荷叶包,随即看着阿贝笑着说道:“您看,还热着呢,阿贝哥快些送进去吧!”
阿贝轻轻地点了头,随即低声嘱咐了一句:“快些回去换身衣裳,季节交替最是容易感风寒之症。”说完这一句,阿贝立刻转身朝着东屋跑去。
因为嘉瑜的伤势实在严重,刘先生施针也是时刻紧绷着,是以织造府许多人已经是一夜未睡。而这其中,又以刘先生为甚!毕竟嘉瑜的情况比一开始所想的还要危险了许多,刘先生需要时时刻刻都关注着病人情况。
想到刘先生的这一夜,陆笛春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阿贝从雨中跑过来的身影,不由得立刻迎了上去将刘先生口中的包子接过来,随即摆了摆手是以阿贝退下,自行走到了内室闭眼浅眠的刘启渊身旁。
“先生,您要的包子来了,趁热吃吧!”因为知晓刘启渊并未睡着,是以陆笛春也就直接开口,看着刘启渊以气声问道:“内子已经下了厨房熬了些雪耳粥,算着时间也该出锅了,先生可想就着包子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