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按照阿九的说法,其实与熙帝撞上,也不过就是巧合所致。但是杨妈妈,却是不敢将这样的巧合仅仅只是当做巧合。毕竟这世间,冥冥之中自有其规律,想着如今的东宫太傅正是眼前小姑娘的亲祖父。纵然东宫太子四年前才刚刚大婚,但是小太子妃彼时才不过八岁的年纪,还是来自草原的公主,虽然身份算不得底,但是异族人终究是异族。
面目迥异也就罢了,文化语言皆不相通,小太子妃又年幼至此,纵然四年过去已经长成了少女的模样,到底还未圆房呢!这其中的变数,不可谓不多。尽管当今东宫太子当年大婚之时就比小太子妃大了二十岁,比阿九就更多了,只是庶族出身的官宦之女,何以才能非凡呢?
杨妈妈想了又想,看着又同杜若她们玩在了一处的阿九,轻轻地叹了口气。此女非凡,似乎也就只是剩下一条路可走了。只是真的是最好的路吗?杨妈妈不禁自问。终究她是从深宫里走出来的,见过了多少后妃。得宠不得宠的便先姑且不论,从此不见天日的生活,都不是阿九能够受得住的。
尽管阿九如今还小,但是性子就是如此,天生决定了的,纵然成长过程中或多或少会有些变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有些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无从改变。更何况,从深宫走出来的杨妈妈,比任何人都更加懂得宫廷之中的寂寞,不论得宠与否。当一个人的一生所有的希望都只能系于一人身上,那么她便失去了所有的筹码。
阿九这样的女孩子,是不该被锁在深深的宫墙之内的,毕竟那样的人生实在是与如今的完美生活相比而言,显得黯然无光。尽管阿九不入深宫,将来到了年纪也要嫁做人妇,在另一座府邸之中过着同样不自由的生活,但是终究与宫墙的桎梏又是不同。
毕竟娘家有八个哥哥撑腰的新媳妇儿,且能时时出门逛逛的生活,比起深宫之内伏低做小的生活,显得更加有底气一些。更何况,父母亲人也不会就此被一道宫门阻隔,再难相见。杨妈妈了解宫墙之内的后妃的生活,自然也是对阿九可能将来嫁到天家一事十分抵触。
只是,若是命中注定如此,仅凭人力又岂能扭转。
尽管云空大师早有断言,但是杨妈妈从前并未深思此女非凡四字,毕竟玄之又玄,杨妈妈总是不愿多花时间的。直到今日得知阿九口中的一句花豹,纵然看似毫无关联,却也是在杨妈妈心头翻出了巨浪。
若是阿九的人生注定要与皇家有瓜葛的话,那么是不是应该在她年少的时候,有意约束了?杨妈妈面露不忍,看着阿九笑得弯弯的眉眼,再想一想那些繁琐复杂的宫规,又岂是一个孩子能够承受得住的?
但命中注定只能是那笼中被豢养的金丝雀儿,何不早一点更早一点折断她飞翔的翅膀呢?尝过了自由的滋味,再画地为牢的人生,未免过于悲苦了些。但是若是连自由为何物都不知的话,又与陆笛春口中那被当做狗奴一般驯养的清河王幼女有何异?
杨妈妈不断自问,始终也不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因为怎样选择都非她所愿,心间也是纷乱如麻。
玩闹间时间过得极快,杜仲抬头看着小宁小于一前一后地拎了热水进来,知晓该给自家姑娘洗漱睡觉了。意识到了此处,杜仲忽然心有怪异之感,怎么杨妈妈自从进来之后,便再未开口呢?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杨妈妈,见她神色自若,只是眸中情绪瞬息万变,一时之间杜仲不由得轻轻地打了个寒颤,开始细想是不是自己又在无意间做错了些什么。
“姑娘,该洗漱了哦!”
小宁小于是自小就同阿九一起长大的,自然关系也更显亲近。近二十余日不曾见面,彼此之间倒也是十分的想念,阿九听得熟悉的声音,立刻便起身朝着她们走去,边走还边请求:“妈妈,今晚就让小于和小宁陪我歇息可好?我们都好久没见了,她们两个一起也能独当一面了,妈妈便同意吧!”
阿九始终未曾发现杨妈妈眸中的担忧,只是看她良久不曾做声,心中只当杨妈妈不愿。毕竟小宁与小于对比杜仲四个,是真的相差甚远,只是也是因为知晓她们有些差距,阿九才会有此决定。身边伶俐的多了,今夜的计划便行不通了,更何况的确便如阿九口中所说,她也是真的想这两个一处伴着长大的伙伴了。
杨妈妈心中想法虽然已经到了十几年后,但是阿九与她说话,她却也不曾走神。目光在小于与小宁脸上来回,看她们具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再看看阿九也是满怀希望的等着自己的回答,杨妈妈心中知晓此举不妥,口中却也始终说不出拒绝的话。
若是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往后必然会对阿九更加严格许多的,而这也就意味着阿九往后也会渐渐失去眼下的活泼。只是若是点了这个头,看着小宁小于两个都还是一脸天真的模样,孩子有多贪睡杨妈妈是知晓的。倒也不是担心阿九的安危,只是阿九睡觉不太老实,夜里需求颇多。或是要水或是去净室,又或是睡不着时要听故事。
自来阿九睡觉,都是自己或是铃娘亲自守着的,哪怕杜仲她们进了府,也是不打算给她们单独看顾阿九睡觉的机会。纵然她们来的这些天,每晚都是她们守着的,但是到底还有茗云呢!阿九的意思,杨妈妈听得分明,无非就是留她们三个说悄悄话,旁人不得在身边。
这样的要求其实算不得过分,毕竟她们之间的情分杨妈妈也是亲眼所见,只是这个时节,杨妈妈始终不敢放松。就在杨妈妈要出口拒绝的时候,阿九适时地嘟着嘴,一副委屈到了极点的模样,饶是杨妈妈都只能将到了唇边的话咽下,艰难地点了头:“只是我得亲眼看着姑娘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