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里乾坤大,山中岁月长。诚然,阿九并不饮酒,但是却也能真切的感受到这山里的日子实在难捱。前两日与乐遥一起四处闲逛还只觉时光倏忽,一天还没有做些什么,便已经结束。然而今日被陆夫人勒令读书习字,阿九这才体会了一回漫长而无聊的白日。
眼巴巴地盼着天黑,因为天黑了,乐遥也能从香枳寺里回来了,一起用过了晚膳,便能在一处玩耍。阿九并不爱玩,但是这山间的确也没劲儿,看来看去渐渐地也就生了厌。山间景色秀丽,一天之中都能变化无数,但是写完了功课趴在床边看了半日天空的阿九,显然是再提不起兴致的。
渐渐地,眼看着暮色四合,耳听山林之间的晚风,阿九也就渐渐地精神了起来。
小于看着阿九面上自然而然地笑了开来,心知自家姑娘这心情总算是愉悦了,感受着凉风拂面,小于眼疾手快,抱了搭在屏风上的轻薄红羽披风朝着阿九走去。因为知晓阿九此间心情甚好,小于便也少了忐忑,笑着说道:“姑娘,山里头风大,咱们还是好生保暖为上,到底是入秋了呢!”
说话间,阿九便觉得一阵暖意从背后将自己笼罩,低头一看,却是今年新做的披风。搓了搓带着些凉意的双手,阿九回身看着小于:“杜仲她们呢?怎么就只剩你一个了。”
“夫人过了午间便觉得身上不好,姑娘是知道的。”小于看着阿九有意离开窗边的软塌,不免上前扶了一把,随即笑着解释:“姑娘不是有意要用月涌泉的水招待许姑娘吃今年新春雨前的龙井吗?杜仲与白术去月涌泉取晚间的新涌出的泉水了。杜若和白芷在夫人那边帮忙,适才有玄妙观的大师来看过夫人,想着给茗云茗风姐姐帮帮忙。到底孙嬷嬷还未回来,两位姐姐总是忙不过来的。”
阿九自己一个人玩耍的时候,身边的人都不会打扰她,是以哪怕就是在她身边发生的事情,她亦有可能无知无觉。尤其是,当她放空自己的时候,更甚。身边伺候的,早已经习惯了阿九的习惯,是以若是阿九呆呆地看着什么的时候,不会有人打扰,若是有旁的安排,也会交代清楚给留下的人。
是以,虽然这一番话不像是小于能够说得出来的,1但是阿九却也没有追问,毕竟她自己也知道定是杜仲她们吩咐过的。
“那小宁呢?”阿九等了半天,见小于还漏了一人,偏偏小宁也是个迷糊性子,阿九不免要注意些:“小宁不会又在山里迷了路罢!”
小于闻言只笑着摇头,半晌才停下忍笑说道:“小宁是迷路了,还是玄妙观的师父来看夫人的路上捡到了,上前问了几句便也将她带了回来。此刻正羞着呢,怕是不敢出来见人了。”
“这丫头”听到此处,阿九不免也跟着摇头笑了笑,只是听着小于的话,阿九忽的一下从软榻之上站直了身子,随后沉声吩咐:“随我去看看母亲,方才只听她说精神乏得很,想着歇一歇便该好了,我去看看,母亲如何了?”
言必行行必果,阿九素来不是一个拖沓之人,当然除了功课之外。想着这两天自己都是和母亲一起睡的,这山间夜凉如水,自己的睡相,从前兴许还一无所知,但是自那夜想要偷听铃娘与元玠说话的开始,阿九也算是了解了一些。若是母亲真的病了,说不得就是自己夜里睡相不规矩所致。
轻轻地叹了口气,阿九心头到底还是着急了,一步紧似一步地,朝着正屋走去。
江南建筑,本就修得精致玲珑,更何况这还是陆家修在山里的别院,自然只会精致更甚。小巧别致,自然也就不会太过遥远,不过三五条小径,阿九便走到了陆夫人房门之前。看着洞开的大门,阿九心头微微一松,想必问题不大。毕竟山风呼啸,若是当真病了,这门早该闭上了。
信步走进,却是直直地与杜若打了个照面。看着杜若被自己唬了一跳,阿九顺势拉了一把杜若,随即压低了嗓音低声问道:“母亲怎样了?玄妙观的人,怎么说的,你找原话说给我听就是了。”
杜若这才反应过来是阿九,先时的情绪一扫而空,转而平和。只是听了阿九的问题,杜若神色间却是阵阵犯难,对上阿九询问的眼眸,杜若想了半晌才缓缓摇头:“姑娘,那道士神神叨叨的,莫说叫我复述其原话了,便是将他说的是个什么意思,奴婢都听不懂。唯一听得懂的,便也只有夫人请放宽心。”
“听,听不懂?”杜若素来机灵,是以阿九此刻发问,也只是因为单纯的好奇,只是听了杜若的话,1阿九却是大吃一惊。毕竟杜若的机灵源自于她聪明的脑子与灵巧的心思,若是她都听不懂的话,那必然是晦涩不已,然而到底是怎么了呢?竟是连杜若都听不明白。原本还不觉得紧张的心,瞬间为之一紧,随即也顾不得与杜若说话,阿九着急忙慌地一阵小跑,看着榻上母亲略有些遗憾的神情,阿九不由软了嗓音:“母亲怎么了?”
紧紧凝视着陆夫人的阿九,见她瞬间便像没事人儿一般的望向自己,阿九知晓这是要瞒着自己了。也不给陆夫人开口的机会,阿九立刻摇着头朗声说道:“我想听实话,母亲莫要编造一些蹩脚的理由来哄骗阿九,我会多想会害怕。”
注意到阿九眼眸之中隐隐带了泪光,陆夫人知晓这孩子是着急了,只是想到自己身上的问题,陆夫人不免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话现在的阿九,还听不明白,等阿九再长大些了,母亲再与阿九说,如何?”
阿九没有说话,只是陆夫人也明白这孩子执拗,无奈地叹了口气,陆夫人摇头说道:“母亲有身孕了,只是母亲这个年纪再怀孕生产着实有些危险,方才来的是清风道长,他是建议母亲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