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说什么?”
陆夫人孱弱地靠在床首,像是未曾听清陆笛春所说之语一般,面色潮红看着面带不悦的阿九,像是为自己又像是替阿九,追问着已经焦头烂额的陆笛春。
阿九见不得父亲被无辜带累,也知晓此事断无转圜的时机。虽然心中对离家有千百不愿,但是她不是真的孩子,当真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尤其是自家母亲眼下身子弱的一言难尽,腹中还有一个顽强生存的胎儿不说,身上的余毒也还未尽。若是此时再因为自己的事情引得她情绪大起大落,阿九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的。
更何况,一向眉眼舒展,胸襟开阔的父亲,这几日背了人也是情绪激荡,身边的阿贝阿白应是日日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惹得陆笛春生气发火。阿九知晓,自己任性了几日,到今天便够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阿九看着不知该作何回答的陆笛春笑笑:“其实父亲不该这样为难的,当然最不该的还是瞒住母亲。”
因为当日大夫来的比懿旨快,是以陆笛春当机立顿跟大夫要了一碗安神药喂陆夫人喝下。自然,如此行径一来也是为了减轻些陆夫人的痛苦,毕竟便如杨妈妈所说的一般,龙嬷嬷她们给陆夫人的,乃是曼陀罗干叶粉,毒性并不强,只是症状可怖,对身体伤害几近于无。但是若是要解毒,反而会伤及腹中胎儿。
二来也是因为阿贝与杨妈妈先后禀报,陆笛春也早在懿旨宣读之前,知晓了内容为何。虽然听到的当下,陆笛春的反应半点不亚于杨妈妈,甚至还更加的绝望。毕竟此事连身在帝京的父亲与二弟一家事前半点风声都不曾听见,可见其目的绝非杨妈妈进来说的那些。尤其是世人眼中如今的圣上连早朝都懒得上,但是身为前次辅,如今当朝太傅的陆奉卿,却是与许缙云一般对于熙帝的打算心知肚明。
虽然不明白如此行为的意义何在,但是既然天子有心做出一副昏君模样,知晓内情的自然也配合有加。是以,陆笛春当下虽然没有证据,更没有与熙帝相伴的经历,仅仅是凭着父亲带回来的消息,陆笛春几乎能够断定,这一道旨意的源头绝非后宫的娘娘们。
毕竟如今新封了平王的五皇子,突然在帝京之中得了个贤王之名,任谁也不由自主的多想一回。熙帝作为谋篇布局的,自然是对于外头的风吹草动更加留心。才传出来贤王之名不过一月,这一头张贵妃便要为十五皇子求陆家女。说是为母家计,但是从杨妈妈带回来的只言片语,旨意下发之前乃是圣上亲自到中宫商议,这已经说明了问题。
明面上是要顺应宠妃之意,然而实质,却也还是为平王树敌的同时,替东宫更加夯实其班底。陆家一个陆奉卿还不保险,只有将陆家上下都割舍不得的小女儿掌握手中,陆家才能为熙帝为东宫尽心尽力。不然,何以指个婚而已,还要将年方六岁的小姑娘带去宫廷?
陆笛春当然舍不得,都不去想那些深层次的政治争端,便是深宫生活,便已是危险重重。不然,何以杨妈妈会是半点笑意都无。更不必说,若非杨妈妈透露,陆笛春都不知晓宫里还有一位十八公主。
也是杨妈妈对公主们的描述过后,尤其又是这位无人知晓的十八公主,陆笛春这才连着几日愁眉不展。皇家公主虽然以昫阳公主为表率,但是那也只是熙帝的愿景而已。这些公主们,对于昫阳公主这一位小姑姑约束自身的举动,解释敢怒不敢言。毕竟公主本就是天之骄女,骄横些霸道些也无人说得。
而昫阳公主自小风评就极佳不说,还因此被身为父亲的熙帝拿来对比。本就皇子公主不少的皇帝,因着胞妹的表现更加对女儿们的不懂事儿头疼。也愈加的不喜欢听到这些不听话的女儿们的消息,是以久而久之,公主们越加跋扈以吸引父亲的注意力,而熙帝也越加的不喜这些不省心的女儿们。
而十八公主,便是熙帝对女儿们的不喜上升到了之时出生的。莫说连个封号,出生至今都快要五岁了的十八公主,更是连父亲的面都还未见过一次。尽管年年有家宴,但是因为熙帝不喜欢女儿们,是以除了是妹妹外的昫阳公主,没有一个女儿能够出现在年节家宴之上。
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公主,突然之间要为其选一个伴读,显然不会有人相信。陆笛春在接下了懿旨过后,心间甚至于对无法决定女儿的婚事的愧疚都放在了一边,转而是担心起了阿九将来独自在宫里生活的生存问题。当然,陆笛春并不担心女儿会没了性命,毕竟说得难听一些,阿九便是去做人质的。是以,身为人质,她的安危自然无虞。
但是阿九又岂能在只能保全性命的环境之中生活?她本该是清灵娇俏的苏州河养育,温柔如水的江南女儿,哪里又该去那北方苦寒之地,受那冰雪风霜之苦。尤其是妻子还有了身孕,这样的打击,自己都受不住,叫妻子又如何能够承受得起?
陆笛春当下唯有做出暂时瞒着夫人的决定,至少,要等她养好了些再徐徐提及。然而,这样的事情,哪里又是能够瞒得住当家夫人的。是以,陆笛春看着妻女,一向能言善辩的织造大人,却是讷讷不能言。
“母亲,没事儿的!”阿九见陆夫人蓄着满腔的泪意看着自己,用力地摇着头,笑得真心:“好些年不见祖父祖母和哥哥们,还有从未见过的二叔二婶,阿九往后住在帝京,就能经常见到他们。虽然不能常见父亲母亲,但是比起现在只有父母,却也更多了爱阿九的人。虽然从此以后需要时常惦记着,但是惦记也不是坏事。”
见陆夫人渐渐地多了聆听之色,阿九低头笑:“更何况,阿九也不愿长大了之后倏然嫁给一个从前不认得的人,如此正好!”